他心里全是不忍——一年到头,就数这时间最忙,灵灵的预产期还就又正好卡在了年底。
苏培盛在旁边,察言观色,应景地就问他:“皇,今儿晚膳还让御膳房送到前边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往后边去?
后边——自然指的就是贵妃娘娘的天地一家春了。
胤禛点了点头。
坐在天地一家春里,吉灵看了一圈周围,如今三公主迁出去了,整个院落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平时里不觉得,人走了之后才觉出滋味来。
她让人把三公主走后的暖阁收拾了整齐,女儿丢下的东西,样样都擦抹干净,封存在箱子里,还是照着老地方放在屋子里。
指不定什么时候三公主回来,就还在这暖阁里歇一晌呢。
另外又有一间暖阁,早就收拾了出来,是做后面给第三位小主子用的。内务府的摇车、木盆、大小玩具全部都送了进来,暖阁里擦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新来的伺候嬷嬷跪在旁边,听贵妃娘娘说话,偶尔抬起脸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喜色。
吉灵看着她们脸的神情,顿时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大概跟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差不多……
她正在这儿看呢,胤禛过来了,还难得地把弘昕从洞天深处一起接了回来。
父子两个人走进来,弘昕就跟个迷你版的四爷一般,背着手跟在他父亲身后,连走路时候的姿势神态都一模一样。
吉灵看着有一瞬间的失神,几乎转不开眼。
等到她反应过来了,手已经被胤禛握住了。
挺着孕肚,自然不必行礼,胤禛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两个人就进去了,弘昕倒被晾在了后面。
进了殿中,胤禛才能好好打量她,就看她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裳,鬓发松松地拢在一边——虽是简单,却别有一番家常的温馨。
七【】喜过来茶,吉灵先是握着儿子的手,又捧着他脸蛋下下打量了一番,母子两人说了不少话。
弘昕到了额娘面前,顿时就跟没了骨头一样,扭在她身就撒娇。
吉灵搂着他好一会儿,见胤禛似乎是有话想说的样子,这才指着西边暖阁,又指了指自己肚子,捏了捏儿子的脸蛋,轻声道:“那是额娘新给你这小妹妹或小弟弟准备的屋子,你要不要去瞧瞧?”
圆明园里过大年,弘昕是难得地从尚书房放了假,这几日却也没闲着,师傅留下的功课作业做完了,勤政亲贤殿里,胤禛又让人送了些东西让他瞧。
他也一直没得歇息。
此时,弘昕瞧了一眼皇阿玛。
胤禛点头道:“去罢。”
看皇阿玛点头,弘昕顿时一脸轻松,转身就步子轻快地去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走路时难免透出些蹦蹦跳跳的高兴来。
吉灵在背后,看着看着,就露出了老母亲的微笑。
“弘昕又长高了。”她说。
“是,孩子们长得快。”胤禛若有所思地道。
天地一家春里的座钟响了,是到了该晚膳的时辰了。
膳房里,早就准备好了,小达子就等着前面的一声吩咐。
等到膳摆来,热腾腾地冒着袅袅的香气,都是清淡口味,知道主子爱甜,有几道都是糖醋口味。
胤禛只用了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吉灵看看他:“这是……不合口味?”
她想了想,小声道:“要不,我让小芬子去吩咐御膳房——重新做一桌给皇送过来吧。”
胤禛摇了摇头:“不必。”
他顿了顿,拢住吉灵的手道:“朕过来走走,本便是想瞧瞧你。”
吉灵也笑起来,看他眼神往自己肚子溜,就又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
胤禛将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吻,没说话。
膳房里,小达子听说皇进的不香,再看看晚膳,除了贵妃主子用的那些,其他有些菜式,几乎一筷子都没下。
就只有一盅玉米粥,是用了不少的。
他顿时就坐不住了。
小达子出门去找到小芬子,想问问他里面刚才是个什么光景,结果走了一半,却见院子里昏暗之下,一处未点宫灯的角落,怡泉正手里抱着个针线篓,似乎是闲聊,和小洋子站在院子里有说有笑。
小洋子平日里伺候着六阿哥,多半跟着在洞天深处——虽说他从前也是伺候吉灵的老人,但毕竟现在回来的时候不多。
也难怪怡泉遇见了会和他多聊几句。
小达子没多想,抬脚远远地就要过去,却听见怡泉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又娇又软,轻声道:“那怎么行?怎么说,洋子哥哥如今也是六阿哥的人,像这样……可别被人笑掉了大牙去!”
像这样?
像哪样?
小达子不由地站住了脚步,向那儿望去,却见怡泉笑语盈盈,极主动地拉了小样子在一旁台阶坐下,伸手拿了针线筐里针线便去要帮他缝补衣角一处破线。
小洋子连忙客气摇手道:“不必,不必!”
小达子瞧着都替他尴尬,正欲抬脚离去,却听怡泉声音里已经隐隐含了哭腔:“洋子哥哥莫不是嫌弃我笨手笨脚?”
小洋子摇头道:“不是!”
怡泉抬起眼,眼波流转地瞧着他,忽然就伸了手,不由分说地将小洋子的衣角攥住了,一手已经飞针走线,麻利地穿梭了起来,待得缝好了,又低下头,极亲昵地帮小洋子将线头咬断了,这才望着小洋子,柔声道:“哥哥,好了!”
小洋子局促地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那片衣角,低声道:“多谢!”
小达子被这一声“哥哥”震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脚欲走,只觉得腿也有些发软。
待得到了小芬子值房里,就见小芬子正站在灯下,几个嬷嬷站成了一排,正在老老实实听他吩咐。
见小达子过来,小芬子立即客客气气地将人遣散了,拉过桌子旁的长凳,拍了拍道:“达子,坐!”
小达子坐了下来,本来是要问用膳的事情,这下忘了个七零八落。额
他只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在灯下深深地瞧了小芬子一眼,忽然就叹道:“好险!好险!”
小芬子不明所以。
小达子自己斟了一壶茶,一口气喝了,又道:“幸亏,幸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