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重重点了点头,旁边正热着药的小达子也跟着道:“芬子,千真万确,多亏你拼命救了六阿哥出来,小主子现在没事了!”
小芬子放下心来,却见碧雪已经落了泪,因着旁边只有小达子在,也不必避开。
他知道碧雪心疼自己,伸手替她擦了擦脸,声音极温柔地哄道:“我这不是也好好地出来了吗?别哭。”
碧雪握住他的手便哽咽起来。
小达子却没有避开脸去,也跟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芬子微微察觉到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他也说不上来。
毕竟还在烧着,小芬子头脑极痛,太阳穴中仿佛有一根铁线扯着,一跳一跳的让他不能再思考更多的事情。
只要小主子一切平安就好。
小主子平安,他便是豁去了这条命来换,也是值得的!
吉灵回到了天地一家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弘昕。
七喜还紧紧守在六阿哥床边,那药喝下去之后,弘昕在梦中睡得不安,有时便惊声喊道:“额娘!额娘!”
还会伸着手四处去捕捉。
有几次,他都把七喜当做了吉灵。
七喜只好任由着他抓着手,一边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
等到吉灵回来了,七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上前来便心疼地道:“主子,您快来陪陪六阿哥吧!可怜六阿哥吓得厉害,梦里也不踏实,口口声声喊着额娘呢!”
吉灵在儿子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弘昕的手。
弘昕虽然紧紧闭着双眼,但是大概是闻到了额娘身上特有的薰衣香味,蹙起的眉头终于渐渐平展开来。
他沉沉睡去。
外间里,依云趁着七喜出来收拾的当儿,已经将裕妃之事都与七喜说了。七喜缓缓地点了点头就道:“果然这走水走得蹊跷——原来是裕妃娘娘!”
依云细声道:“做了这等事,还叫什么娘娘?谋害皇子,皇上那个脸色……七喜姐姐你是没看见,我都快被吓死了,当场便让人把她给收走了!”
七喜抬头,紧皱眉头道:“收走是什么意思?”
两日后,六阿哥弘昕渐渐恢复起来。
冷宫,黄昏时分。
屋子里桌椅板凳都蒙了一层灰烬,虽然是初夏天气,这儿却冷得一股迫人的寒意。
看守的太监点头哈腰地迎着宸贵妃进来,那看守的主管太监在前面带路,嘴里便不断道:“宸贵妃娘娘看着,千万小心,这地儿不平……”
七喜在旁边,紧紧扶住吉灵的手臂。
耿氏一身素衣坐在桌边,抬起手肘之时,七喜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桌面上灰尘中,一道袖子拂过的痕迹。
她头发蓬乱,珠宝钗饰已经尽数被除去,脚上代表妃嫔位份高低的花盆底鞋也被换成了一双和宫女嬷嬷们差不多的平底绣鞋。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耿氏抬起脸来,向着光亮的方向看去。
吉灵逆光而来。
她转头对旁边的太监道:“你先下去,本宫与裕妃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那太监还有些不放心,小声叮嘱道:“恕奴才多嘴,宸贵妃娘千万小心,勿要离此人太近,免得她伤了贵妃娘娘!”
吉灵没说话。
七喜转头道:“下去吧。”
那主管太监行了礼,倒退着小步出了去,依旧是点头哈腰。
屋子中只剩下了三个人。
七喜向四周看了看,想要拖出一张能坐的板凳给主子坐下。
她看了一圈,居然除了耿氏坐着的那只,再没旁的椅凳。
吉灵抬手止了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
耿氏口气中充满了嘲讽,慢慢道:“吉氏——贵妃娘娘——宸贵妃娘娘,尊贵的宸贵妃娘娘!你是过来送本宫上路的么?还是要看看本宫从高摔落,如今陷入何等不堪的境地?
吉灵站着,俯视着她,一字一字道:“高?曾有多高?”
耿氏尖声笑起来。
她笑得实在是太过可怖,外面那看守的太监忍不住便大声担心道:“宸贵妃娘娘,里面可有事情?”
七喜高声道:“无事,不必惊扰!”
那太监赔笑着连声应道:“是!是!”又伸手掩在嘴边,转头对旁边人小声叮嘱道:“进了这冷宫的,十个疯九个魔,都放机灵点——听着不对劲得赶紧进去,贵妃娘娘是皇上的眼珠子——伤着了一点儿都不成!”
内里,裕妃笑了半天,终于止住了笑声,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滑落,顺着脸颊一滴滴滴在地上,落入尘土不见。
她抬手扶住脸颊,失神地有如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有时候,本宫真的很不甘心——都是皇上亲生的儿子,都是他嫡亲的骨肉,只因着你受宠,皇上便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弘昕身上,太不公平!”
她缓缓抬起头来:“额娘这一世是输了,可孩子们的路还很长,本宫要为弘昼铺路。”
吉灵紧紧盯着她:“你儿子的路,就用我儿的血来铺?”
裕妃冷笑,无所畏惧地道:“吉常在,你不是很能生吗?皇上如此宠爱你,你又如此狐媚皇上,霸着皇上不放手,恬不知耻!一个接着一个,如今连七阿哥都有了!你有两个儿子,本宫折损一个,再留一个,你也不是没指望呢!”
她恨极了,一口气不停地道:“皇后、熹嫔、本宫、懋嫔、还有从前的年妃娘娘、哪一个不是在皇上还是四皇子时候,就伺候在身边?大家都苦生生熬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一来,便夺去了我们所有人的荣光,毁去了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她攥紧了双拳,几乎已经是嘶叫道:“你什么都平平,却得到了皇上那么多的倾心与保护!这不公平!本宫不过是伤你一子,你不是还有七阿哥么?不是还有七阿哥么?!”
吉灵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甚至笑出了眼泪。
她缓缓抬头,对裕妃道:“你这逻辑倒是有意思得很——两个儿子,损了一个,还有一个,所以我倒是应该感谢你手下留情,是吗?”
耿氏死死咬住粗糙干裂的嘴唇。
吉灵上前一步,猛然伸手压住耿氏的肩膀。
她低下头,看进耿氏眼睛里去,一字一字道:“裕妃娘娘,我从来都没有‘一定要赢’的念头,但是你们若坚持要同我争,甚至伤到我儿,我也绝不会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