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昀真是从来就不会说空话,说了要回北凉就回,巴不得马上就把我拽着启程,只是慕景说了,南越还有点事要安排下,两人商议好了,决定后天就直接出发走。
.....这也只是比马上迟了那么一点点,而且这也是很草率。
不过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寻着闲暇时间,去了趟丞相府,和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被兴仪拉着去吃了点东西。
说实话,要不是兴仪不愿,我真想把她也带去北凉。
她还说我要是走了,她就只能每日和苏敏央一直作伴了。
我从前不是很喜欢苏敏央,但是兴仪一直都和她挺要好的。不过和苏叶宛比起来,这苏敏央也是好太多了。
况且,她如今和两年前比起来,差别有些大。
尤其是在面对我的时候,那般恭恭敬敬,说话也是温言细语,我有时候真是有些不习惯。兴仪还笑话我,那说辞和榭昀之前说的一般无二,非要人家对我尖酸刻薄才好吗?
我时不时就要往这丞相府跑一趟,还和兴仪一说话就是老久,她应该也知道了吧。
不过有苏敏央在,兴仪倒不至于太孤单。
午后刚过去榭昀那儿,就在门口撞到了欧阳骏羽,他面露急色,一脸迫切样,不知道是要找榭昀做什么。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见着人。
我就顺带问了一句,“欧阳公子,你怎么来了?”
他东张西望,问我,“榭昀呢?”
果真是没见着人啊,我皱了皱眉,也没问他为何忽然要找榭昀,还这么急,“和慕景出去了吧。”
“和我一起去找他。”
他这话音刚落,嘴中念着的榭昀就回来了,也恰好和慕景一起。
欧阳骏羽忙不迭地一把拉住了榭昀的手臂,语气急切,“和我去一趟侯府吧。”
“做什么?”
“有人要见你。”
榭昀茫然,“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相信你也是想见他的。”
榭昀没吭声,看向身旁的慕景,欧阳骏羽又道,“慕前辈和郡主也一起吧。”
到侯府的时候我还是一脸茫然,身边的榭昀和慕景好像也是。
不过我这心里,是止不住的忐忑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有时候这心里的感觉就是那么准,欧阳骏羽一路带着我们直接去了后院儿,那池塘边的凉亭中,坐着一个人,站着两个。
静妃?丽妃?
娄.....娄郁旬?他怎么会在侯府?
我皱了皱眉,因为他的穿着和以往截然不同,完全不像是一个君王,俨然一副普通江湖人的装扮,素净却利落。还有静妃也是。
他站在凉亭边,朝湖面望着,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玉镯,一直摩挲着。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欧阳骏羽,他微微扯了我一下,慕景和榭昀一同往前,皆是面上存疑,但是都一句话没说。
欧阳骏羽拉着我站到了一旁,还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更好奇的是,静妃怎么会在这?她怎么会和娄郁旬在一起?
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意外往后望了一下,恰好就瞥见了正徐徐朝这边走来的离墨。
.....这是要做什么?
我自然是不会蠢到觉得娄郁旬和欧阳家联合,要除掉榭昀。
离墨走到我身边,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我轻轻吐了口气,这.....都是一家人啊,就我一个外人,怪不好意思的。
“慕景,好久不见啊!”
娄郁旬身上,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子气息,平平淡淡一句话都充满了气势,让人远远看着,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都说榭昀很像他,榭昀让人感受的最多的,是淡漠、冷寂。
慕景浅浅笑了笑,绕过他,直接就坐到了桌边,正对着静妃,淡声道,“是啊,好久不见。”
榭昀扫了我一眼,面露冷笑,没有说话,像是不懂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往前又走了两步,倚靠在凉亭的柱子上。
慕景这一开口,静妃就起身挪步,站到了离墨身旁。
她一迈步,丽妃也离了凉亭,静静站在外边的石子路上。
亭中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榭昀一脸漠然地看着娄郁旬,没有吭声。
娄郁旬望着那湖面许久,手里紧紧握着镯子,转过身去,看向慕景,对上他的视线,沉声道,“我在北凉,初次见到阿璃的时候,她就是同你一起。”
慕景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而榭昀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同我们一样静静听着。
“她那时候,在北凉京郊城外,站在那棵杏树下,脚下还飘散着着花瓣。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深深记下了那张脸。”
慕景冷哼了一声,咬着唇不语,但难掩面上的怒意。
那个诉说之人,仿佛真的只是想要诉说,把自己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让身边之人都听到。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榭昀,继续往下说,“她曾经是一个多幸运的人啊,她有疼爱她的父兄、和姐姐,还有那么多打小就相识的好姐妹。”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
如果那时候,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榭昀会好好的在玉冥教长大,母亲和父亲会好好在玉冥教,缱儿兴许不会死。
还有慕景、贵妃.....贵妃一定会一直好好的,她同样可以看着榭昀长大,给她能给的关怀。
榭昀可以在那样美好的环境下平安长大,身边有那么多疼爱他的人。而不是在南越.....过的那么凄苦,从小除了贵妃,其他人都巴不得他死。
多少次死里逃生,身上受过的伤都不计其数了。所以他被刀剑刺在身上,都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我这刚想到,他就真的说起了贵妃,“蓁儿当年刚进宫的时候,就跟我说,阿璃就是从前过的太好、上天觉得太不公平了,所以后来才会遇到我。”
慕景面色骤变,苏虞矜....那是他的逆鳞,旁人哪里轻易可以触碰得了。
不过他也没发怒,摩挲了下手指,语气有些冷冽,“阿璃爱你入骨,你是怎么对待她的?”
“我害死了她父亲,灭了玉冥教,也逼死了她!”
慕景冷笑,没再说什么。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这倒是实诚的很,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出口也都说的痛快!
不过这些话在他口中,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不知在榭昀听来,心里又是何难受的滋味儿。
“昀儿,来,到父皇这里来。”
榭昀站的离他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得上很近。他面上带着笑,满眼温和地看着榭昀,那目光柔和的,像极了平日里大哥看苑儿的那种眼神。
榭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吭声。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看到他眼眶有些泛红、也湿润了,又轻声道,“我老了,都快要看不清你的样貌了.....”
欧阳骏羽站在我身边,闷声叹了口气。
娄郁旬挪了两步,走到了榭昀面前,眼都不眨地盯着榭昀,“白家没了,慕容远也死了,你的最后一个仇人,现在就站在你眼前。你.....要动手吗?”
榭昀看着他,始终不做声。面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
如果有一天,榭昀也对我这般漠然,那我估计是要疯掉。沉默不语,有时候往往是最伤人心的。
“我死了,这玉冥教就可以一直安稳下去,只要你想,这南越的江山也是你的。”
他说的那样风轻云淡,在场诸人却都是瞬间就呆愣了。
!!!
我侧头看了一眼欧阳骏羽,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问他,“什么意思啊?”
他对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丽妃。
都怔住了,唯独丽妃没有。
丽妃目光停留在榭昀身上,淡声向他解释道,“榭昀,陛下,拟了一道诏书,如今就在我手上。他若有恙,这皇位,便是你的。”
.....
这南越皇上是疯了吧,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榭昀扬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低下了头,不再看眼前之人,“皇位?我不是你们娄家的人。”
娄郁旬点了点头,对他的话,像是早在意料之中,也没有很在意,甩了甩袖子,“我知道,你是不愿的。”
的确是不愿意。
榭昀巴不得自己和娄家和南越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做个闲散王爷静静待在南越都是不情愿的,还谈什么皇位。
真是扔给他他都不会要。
沉默了许久的慕景,再次开口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娄郁旬笑了笑,坐到了慕景旁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缓缓地倒茶。
榭昀抬眼,重新看向他,忽的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对不起你母亲。”他慢慢抿了口茶水,语气平缓,“我想为你们东方家、为你们玉冥教,做点事情,我想有朝一日地下重逢,我可以有勇气见见阿璃。”
我为什么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因为从前的过失,失去自己所爱之人,拼了命地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赎罪、想要求得自己孩子原谅的父亲。
他一直.....都在帮着榭昀、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