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没有边界。艺术家都在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正像作家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之分,音乐亦有如此分别。我固然不甚了解音乐请原谅我的狂妄自大但我认为作为一种直觉的载体(音乐似乎更加明显地体现了这一点),它和文学区别不大。一个优秀的作家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家,譬如卢梭。有人说,作家不过是把头脑中看见的画面勾勒出来,而音乐家则不然,它们面对的是黑的感情世界,这是建立在抽象之上。我理解这种感受。当我没有灵感时,我的笔就留给我这样一个世界。我的一个学习物理的朋友这样描述它,就好比我们用三维空间的意识去理解四维图形,单纯形,或者称五胞体我实在无法用想象完成这种对它的描述。也许站在音乐家面前的世界正是如此,有时候技巧会变得苍白。而掏出这种困境的钥匙正是热情,它能化腐朽为神奇。总之,音乐是另一种文学。曾有一天,有人说我也可以成为一名音乐家。我对此没有怀疑。艺术之心是通用的。”云心说。
“我记得有一天,我走在路上。我在思考某个片段应该怎么写,人物应该有什么行为,下一步情节应该怎么发展。我绞尽脑汁地想,所有的方案都不尽人意,就仿佛我面对一道数学题,‘如何清楚地讲述这件事?’我走上了歧路,我去寻找它的唯一答案。走着走着,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不对的!科学的方法可不能用来解决文学的问题。为什么要想呢,为什么不去感受?文珊当时也在写一首曲子,她有点卡住了。这个乐句下面应该接哪个乐句?她这样想。我让她去感受。灵感就像潮水,后浪推着前浪到达海滩。”
紫怡对云心的回答作了高度赞赏。
“你的祖父今天来了吗?”
“他没有来。我的父亲来了。”文珊想起了爷爷,自觉有些内疚。事实上,她的演出震撼了祖父,他正在电视前抹泪。孙女感动了他,他不再坚持自己的原则了。他埋怨自己是一个落伍的人。他观看了雅尼九七年的紫禁城音乐会,后来又带着文珊去了拉斯维加斯。他从没想到,音乐的种子早已播下。天才总是压抑不住的。也许是他错了呢。假如他当初没有相信彭莱的话呢。正像彭莱说的,“该来的总会来的”,命运是抵挡不住的。
“我想,你的祖父一定为你感到骄傲,”紫怡笑着说,“我曾经也受到过他老人家的教诲。如今他老人家可安好?”
文洛朝着电视点了点头,他的确为文珊感到自豪。
他听到几声敲门声。
“老伙计,你怎么来了?”文洛望着两年未曾谋面的彭莱,笑着问。
他的手里多了一条拐杖。七十岁高龄的彭莱依旧看上去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彭莱的大花白胡子盘成三辫,像极了金庸小说中的武林高手。他坐下喝了一杯茶,静静地看着电视里感动得流泪的文珊,一只手握住拐杖,一只手不停地动。
“怎么了,我说。”文洛看到老友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问道。
“我预感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彭莱终于开口了。
“怎么?”文洛皱起了眉头。
彭莱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辈子给人算命,看风水,说破了很多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前几天,我梦见我骑在一只白鹤上,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啊,老兄。”
“老兄恕我前几日又给文珊算了一卦。”
“如何?”文洛问。
“恐怕我预言的事情要发生了。”
文洛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他对老友的话总是坚信不疑,譬如他预言了儿子文辰的平庸。
“这可如何是好?”
“且走且看吧,别无他法。命运,难得更改。”
凌曼上台了。彭莱目瞪口呆,叫道,“这个姑娘也活不长久!”
“你可别咒人家。”
“至于文珊,你知道,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孙女。我不知道,我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这是一团阴云。悲剧正在酿成。老弟,听天由命吧。”
文洛留着两行清泪,过了一会醒来了。他一看,文珊还在讲述自己创作的故事。原来做了一个梦。等他再要回忆时,已经不大记得梦的内容了。不过,他记得这是一个叫他很是惶恐不安的梦。
轮到凌曼表演了。吉米让韩武写一份新闻稿,一旦她的妹妹夺得第一,他就得马上发布新闻。
凌曼的钢琴独奏总是叫人回味无穷。自从她开始演出以来,听过她演出的人都记住这个少女的名字。她就像开在天山天池的一株雪莲,唤起人们心中的神圣与纯洁。时代的洪流总会给当世者刻镂上标记,而凌曼是遗世独立的。她显得格外脆弱,正像她的音乐一般,诉说着另一种力量。听了她的钢琴曲,大家都知道,她在诉说自己的生活。那种生活很简单,几乎什么也没有,却引起了大家的向往。千百年过去了,人们还是渴望桃源的生活,而凌曼和她的音乐正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人的灵魂会沉睡,却不会死去。那些枯朽的、衰老的、烦躁的、压抑的、失落的、忧郁的灵魂不知不觉被她的音乐吸引了。她的音乐高于这些灵魂吗?不是的。她的音乐恰恰是这些灵魂的起源。那个时候,人只有本心,而凌曼只是在弹奏本心的序曲。人们总是不善于回顾过去的路,未来吸引着他们。大家总是忘记了什么。生活变得麻木了起来,就好像看见前面排了一列长队,糊里糊涂地就跟着排了,等轮到了自己,也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这不是陷入了生活的游戏当中了吗?凌曼音乐中的纯粹总是叫人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