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弘毅望着面前的呈叶,迷惑地问。
“我等了你一天了。”呈叶说。
“你还没有吃饭吗?”
呈叶点了点头,她指着电子钟说,“我一直在数它敲了几下,你看,它马上要敲第七下了。”话音刚落,七声钟声缓缓响起。夏日天黑得晚,夕阳余晖把蓝天染成一片橘黄色。夜晚的凉风已经来了,午后的燥热被扫得干干净净。
弘毅带着她去吃饭。“韩武呢?”
“他去参加文珊的音乐会了。”
“你怎么没去?”
“我说我不舒服。”
“他会生气的,我猜。云心说,那天你来见我,韩武已经在生他的气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多么想你。”
“这已经成为过去了。”
呈叶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个挑食的小孩用筷子在面里挑来挑去。弘毅感觉她时刻都能哭出来。
“我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那不是关键。”
“你变了许多,呈叶。”
“可是你一点也没变,看上去笨笨的,一点儿不懂爱情。”
弘毅露出一脸苦笑。
“吃完赶快回去吧,免得让韩武知道了。”
“我给他留了张纸条,说我来找你了。”
“什么?”弘毅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弘毅最怕惹到麻烦。事实上,他从小到大还没碰到过什么棘手的事情。呈叶让他心烦意乱起来。
呈叶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她拿出女人的那一套看家本领来,又是撒娇,又是卖嗲,嘟起嘴来,口齿不清,眼珠咕噜咕噜地转着。弘毅想视而不见也不行,她缠住了他。也许她在韩武面前就是这样的吧,弘毅心里想。“你陪我走走嘛。”呈叶说。弘毅没有经验,哪里招架得住,只得乖乖就范。
夜色向着黄昏逼近,不断地吞噬着蓝天。路灯亮了起来,主道变成了一条由北到南的金色长廊,路边的行人好似画中人,悠闲惬意地徜徉在这层浮动的梦幻之中。夏日的余温变成了青春的热情,叫人在凉风中也能感到那股积极向上的劲头。杨树和梧桐树充满了灵性。头顶一片锦簇的云堆颇像一块汉白玉雕塑,玲珑剔透。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呈叶试探着去拉弘毅的手,被他躲开了。他感到苦不堪言,甚至有一丝恐惧。呈叶看得清清楚楚。“你在害怕什么?”呈叶问。弘毅也说不清楚。他在害怕韩武吗,不,一点儿也不,他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他害怕田木或者凡萱瞅见这一幕吗?他并不十分在乎。也许他感觉这是不道义的,他在道德的边缘涉险。
“你不会害怕我要和你上床吧?”呈叶问。
弘毅听了,脸马上红了一片。他从来没想到她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禁止自己在生活和作品中谈论任何与“性”有关的话题。他把这个领域称之为“禁忌之地”。她太胆大了。
“呀,”呈叶笑个不停,“这并不是什么令人脸红的话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况且,你们作家不是经常描写‘那种’场面吗?”
“我可不是那种风格。”弘毅皱眉。这个话题让他深感不适。
“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呈叶笑得更加放荡不羁。
这种谈话叫他觉得在咀嚼砂砾。即使在作品中,他也没有描写过这样的谈话,这会让他感到脸红。他只会刻画辛劳的劳动人民,而城市生活也仅仅延伸到小城。
弘毅虽然没有说话,但呈叶感到他想说的是,“嘿,这里是校园!请收敛一点。”
“好了,别生气了。我们走走吧。你也放轻松,我并不会要你做什么的。”他们到了操场的观礼台,坐了下来。“你相信命运吗?”呈叶问。“不相信。”弘毅总觉得这类问题十分愚蠢。“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就好像有人已经规划好了我们的人生。我们要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全凭命运的指令。而我们只能沿着生活的道路不断地走下去。嗨,你们作家在写书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给别人设定命运的感觉?好像你能决定他的生老病死一样。啊,你们可真是上帝。会有一个作家也凌驾于我们之上,我们的明天也全凭他的一句话?我们显得太过可怜。”“也许是吧。我可从来给人物施加什么命运,那是他们自己的抉择。我虚构了他们,而他们就在这个世界生活。他们的命运因为性格和巧合,那并不是我去挖掘或者设计,而是事情已经走到那一步了,因果关系迫使事件的不断发生。”
“你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你没来。”弘毅把眼光挪向了远方。
呈叶告诉了他那件“巧合”。弘毅默然不语,他错怪呈叶了。他们本该一起踏上爱情的旅途,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漠然相对。“我看得出来,你并不讨厌我,也许你还爱着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表现得那么放荡……你知道……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样说……也许是因为害怕……有时候女人表现得让男人很讨厌……她并不想这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她太爱他了吧。”
“这不可能,她应该早忘记了我。”弘毅在心里说。可是他的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卸下了防线。
“我以为那份爱早已经死去了,可是当我重新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呈叶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这样说似乎显得有些虚伪,但是你是了解我的。”
“那该怎么办?”弘毅可不想让自己变成沃伦斯基,让呈叶变成安娜。他明白违背了伦理道德注定要酿成悲剧。“我们不该这样做,不是吗?你已经和韩武订婚了。何况,你还爱着他,不是吗?”
“不,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弘毅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