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与太子一路沉默着回了东宫。
宫里上下尚不知前朝发生的殿试闹剧, 宫人见主子归来, 忙不迭就要去内院报给闻侧妃与静王妃。
太子心绪惶然, 眼底是浓浓的茫然与疲倦,谢临怕他身体刚好, 如此一遭撑不住, 到了屋内便低声问询:“殿下脸色不好, 不如唤太医来走一遭瞧瞧脉。”
谢昭摆手,苦笑道:“三弟莫去, 本宫歇歇便好,方才在殿上那般光景,若是现在去叫了太医,落在父皇眼里, 怕又要当我拿乔作态。”
谢临皱眉:“皇上不过是一时气话, 殿下却不必与自己的身体较劲。”
“不必再劝,”谢昭抬手打断,闭了闭眼道,“晚上太后的寿宴想来不会太平, 三弟若是想要明哲保身,便接了王妃速速离去吧……”
谢临眸底沉凝,见谢昭如今神色低落, 也不再多说与强求, 只紧绷着面色退了出去。
甫一踏出屋,闻素书似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也不知将两人对话听了多少进去。
他脸上面带强笑与担忧, 却依旧持着东宫侧妃该有的姿态,与谢临说道:“静王妃歇在西侧院客榻。”
“多谢。”谢临颔首,不多赘言,“好好照顾太子。”
……
东宫西侧院本该属后院一块,但太子谢昭为人自持,少进男女之色,除却已故太子妃与为了方便照顾小皇孙谢鹤而一并迁进东侧院住的闻素书,也只有几个当初教导太子人事的宫女碍于品级不够被分在北偏院一角,无大事下几近足不出户,十分安静。
西侧院因长久不曾有人居住,所以向来十分冷清,又因西侧院与前宅一处相连,是故便成了客居。谢临唤来一名稳重监人引路,不多时便到了白果临时小憩的侧院主屋门外。
从静王府随侍而来的贴身侍从正靠在门边打盹,瞧见自家主子爷到了近身处,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忙不迭哆哆嗦嗦地请安行礼。
“回府后找王有全自请领罚。”
平稳淡漠的声音从身姿稳健的男人口中吐出,随侍脸色煞白了一瞬,心里暗骂自己最近在王妃身边久待之下实在得意忘形了些,垂在胸口处的头颅不免又使劲低了低,腿脚几乎要抖如糠筛状。
但好在随侍的理智尚存,不停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殿下面前失态,这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惧怕,只一股脑儿地跪地告罪起来。
碍着内屋还在睡着的王妃,随侍压低声音的讨饶不免让谢临淡淡扫了他一眼。
……倒也还算识趣。
谢临叫了起,问他:“王妃今晨都做了什么,几时歇下的?”
随侍心知自己此番算是逃过一劫,心底呼出口气,小心翼翼答道:“王妃早时与王爷分开后便去了太后娘娘那处请安,太后娘娘唤了王妃近身说了小会儿话,王妃瞧着挺高兴的。请安完毕后,王妃伙着豫王妃跟秦王妃一同便来了东宫处,几位王妃同两位小皇孙好生热闹了一会儿,之后王妃困乏,便来了这处院子歇息,如今算来也快有小半时辰了。”
谢临点头,又问:“豫王妃跟秦王妃也歇在东宫?”
随侍摇摇头说:“秦王妃带着小皇孙殿下去了丽嫔娘娘那,至于豫王妃则是中途被豫王殿下的人叫走了。”
谢临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很快不见。
西侧院的屋内常被宫人打扫的缘故,屋内一眼望去还算干净整洁,只是到底不比主院精致,临时叫宫人提前热了的暖炕上暖意融融,饶是叫白果捂着被子睡地双颊粉嫩,闭目下的脸上格外安逸。
谢临进屋后见白果紧紧搂着被子,几乎掩去口鼻,不由失笑着替人将被子重新掖好在下颚。
睡梦中的白果似有所觉,仿佛锦被附近塌陷了一块,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又干燥。他下意识往热源处靠近,将自己整个人挤进熟悉的位置,这才满意地弯起嘴角,继续沉沉睡去。
午后无事,冬日的阳光打在窗棂上投下一片明亮,睡饱了的白果醒来便发现陪他侧卧在床榻上的谢临,眼神逐渐从懵懵地茫然变成欢快的惊喜,小声却愉悦地仰头唤道:“殿下!”
谢临双目微阖,并未真正睡去,他将手掌淡淡抚在白果腹部,与窝在颈间仰视自己的少年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末了哑声问:“睡得可好?”
“嗯嗯嗯……”白果熏红着脸颊躲在被子里,寻找到男人的手,自己则掩在锦被之下,一根一根将手指掰起又按下,玩得好不开心,嘴里也一并叽叽咕咕说着早晨与男人分开后的事情。
谢临虽早已从随侍口中听说了大半,但到底不如听怀中人带着快乐的声音讲来动听,他温和着表情,耐心听着少年与自己讲,间或不时地点头或者微笑,又或时而提醒在被子里快乐到手舞足蹈的少年人莫要将手脚踢出了锦被。
两人在西侧院依偎相谈了一整个午后,临近日暮西落,随侍与宫人被唤进屋为两位主子更衣洗漱,这时的谢临才缓缓将晌午前朝发生的事情大致说给白果。
“晚上宴席许会有些不太平,但是不必紧张。”谢临替白果冠好头冠道,“且接下来东宫一脉怕是不太好过,我素知你同闻侧妃亲近,但届时不管发生何事,都务必先顾好自己与我们的孩儿。”
白果高高兴兴了一下午,临到此时才知晓到太子身上发生的事,霎时心底一片担忧:“……毕竟是太后娘娘寿诞,便是陛下再如何迁怒于太子,也应该不会太过分……”的吧?
前朝与后宫本就互不相干,陛下总是该顾忌太后娘娘心情才是。
谢临知他所想,摸了摸白果手背,又差人抱了个兔子样的暖炉来,缓缓道:“不论陛下是否有心在太后寿辰上发作太子,但总会有不安分的臣子,会逼迫陛下走到那一步。”
白果抱着兔子暖炉的手一紧,只觉得替东宫一脉感到不值:“太子殿下入朝以来,莫不兢业勤恳,为百姓鞠躬尽瘁,大晋百姓无不称其明理贤德……此番会试便算是出了纰漏,可总归是功大于过,又何致如此?!”
是了,便是自幼被继母何氏圈在昌平侯府里不受宠的孩子都听闻过太子谢昭的文颂贤德,换作旁人又岂会不知?
只不过世人心易变,野心勃勃者总是擅于将平静的湖水搅和成一团糟,且以此博利,而这些人早已被利益熏瞎了眼,一心只愿把高位者拉下马,如此他们才有可能挣出一份滔天的从龙之功。
白果心中不忿,双颊因怀胎后吃好喝好养出来的一层小肉此时气呼呼地鼓了起来,谢临失笑着伸手揉了揉,却又道:“到了寿宴上,可切莫要这般表情,不然叫旁人看见……”
“叫旁人看见又如何?”白果张张嘴,奶凶奶凶地露出一排牙齿,大有谢临说不好,他便要一口要下去的感觉。
谢临自然道:“旁人看见了,肯定要编排,说那静王府上的王妃日日与静王同吃同睡,不过成婚一载,就被那名声不好的静王爷同化成了一个凶里凶气的小夜叉。”
“哪里有我这么可爱的小夜叉?!”白果瞪大眼睛,看男人瞎胡说。
谢临却猝不及防地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笑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原本沉闷的心情又被谢临给闹过,待白果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了东宫,走在了去寿康宫寿诞夜宴的路上。
“真的不跟太子跟侧妃告话了?”临出东宫前,白果反复问。
谢临摇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