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友好被冷漠拒之门外,没人会对马明留下好印象,他总是摆着一副傲慢的脸,和人交流起来像例行公事般,那会是种说不清的滋味。
不过,这不是人们冷落的真正原因,他参与赌博,迷醉其间,没人能够把他从中揪出来,每次夜里进门,尽管他小心翼翼,可还是叨扰到别人,而习惯性的数钱声更是不知道对他讲了多少次。若不是时间一长改善了人们原先态度,他种种行为无疑使人发疯。
一个不起眼的时光,马明同刘云呆在一起,他难得留在寝室。充沛的时间让他们完成了第一次深入交谈。
那次独处时光令刘云印象深刻,对方对甜食的由衷喜爱已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使人轻易联想起贪吃的小女孩。而那一次主动请客使马明上了心,东北人讲义气的性格真正属于他。刘云感受到对方过意不去,从今后,他将带着真诚扑面而来,每次都令刘云很感动。
随着更多了解,原来马明是位值得深交的人,一位不可缺少的朋友。悄然间,两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抵挡住了岁月侵蚀,建立起信任的高墙。
郝东平俨然传声筒,突然提到大学时期的杨磊,肯定的说出三天后会来到柳源。熟悉的人大吃一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他本人到来才驱散了心头的疑云。
学校里杨磊没被柳源录用,毕业之际心急地把自己的事告诉杨大山。儿子满脸忧愁使杨大山内心载满自责,想想一个揽工汉能帮了什么忙呢。不过,他还是想起来了,这还是儿子提醒了他。
多年的山西揽工使他结交了各行各业的人,没有深厚的交情只不过岁月的流逝使那副老面孔在人前变得熟悉起来。杨大山遍寻自己的关系网,找到了想要找的人,李智。
他知道他出众的能力,对方曾亲口说过,拥有广博的人际关系,需要用着的地方尽可吱声。杨大山动了心。电话打去的两天后得到了回复,消息的迅速到来使他感到出乎意料。那人说,可以立即上班,只是不能借学历的名义迈进‘新干班’行列。明眼人都清楚‘新干班’就是身份的认同,许多福利属于它,是柳源培养的首选。
杨大山心中没有了底,仅仅是普通员工的岗位值不值得去做这件事成为心中难题。儿子满脸惆怅的神情以及妻子家庭主妇般的见识将使一家之主的权威托举到很高,他知道此时应该立即安抚处在焦灼中的妻儿,维护家中的平静。
他静静地吸了根烟,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心里话,那种语气出于对现实的妥协但又有一种倔强的骨气在里面挣扎。他说道:
“有一份安逸的工作真是好运气,可是,你也知道,做好任何一件事总需要努力,这点是无可厚非的,年轻人不要试图找安逸,勤劳令人敬畏,至于那些懈怠的人再好的工作条件也将碌碌无为,因为他们出发点就错了,站在了堕落的窗口。”
杨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感到父亲的背影无比高大,甚至盖过了自己。
一个二十三岁的人有独立的认知以及拿得出去的想法,但就在此时再没有什么能比父亲的教诲令自己心神激荡、内心强大了。杨磊激动的望着父亲,泪水已经朦胧了眼睛。
岁月将父亲操磨成如此这般:
头发稀疏见顶,失去光泽,身上的青筋越来越重,佝偻的身姿,消瘦的模样,以及时间仍在以一秒秒的速度去腐蚀他过高的心气,使他很少有说出重话的时候。
种种都会是永永远远的无奈。那一瞬间,杨磊真的明白了自己该何去何从,仿佛就此领悟出莫大道理。
柳源齐聚的当晚,郝东平神秘地问杨磊:
“花钱了吧?”
“当然。”
“多少?”
“三万。”说这话时杨磊神情凝重,声音略带颤抖。
“哦。”
杨磊工作起来变了一个人,好像很爱这份工作似的。
少有人能像他一样,他凭的是虎背熊腰的力气,更多源于意志,连那些被领导嘉奖过的员工都自愧不如,但他们之前根本不相信这种事,因为见多了——每位新员工总是头几天很勤快,过了那段时光谁也不愿意将多余精力花在工作上。
柳源重视每一样细节,做出的回应是严惩偷懒者,令他们拿到不痛不痒的薪水,遭受无节制的谩骂,让个人的行为付出代价。很多人就此离开,无非忍受不住这份苦以及没有尊严的对待。留下的人小心翼翼,但心绝不会留在这上面。
当几个月后杨磊准备返回家乡时熟悉他的人都去惋惜,直言没有见过如此特别的人,把个人时间置之度外全心投入工作。实际上同其他人一样,他带着一天的疲惫下班,远离掉憋闷的空气,脱掉浸满汗渍的衣裳,扔掉笨重的皮鞋。这个时候他才好像放松下来,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一个简单的翻身都会牵动全身的考虑。
他每天如此,下了班顺路吃饭,之后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大睁双眼,直到迎来睡觉的时光,少有人打扰他,那样子俨然孤独的老人,看淡了外面一切。他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习以为常,坚信这会是度过可怕岁月的快速疗法,之所以态度坚决,全凭那场朦胧的泪水。
时间一长,他好像在孤独中找到了乐趣,并且乐此不彼,沉溺于个人设定的游戏中。区别于‘新干班’,普通员工的寝室是截然不同的,那里人满为患,空气混浊,言语粗鲁,很难想象一个人呆在不爱见的地方会是多难受。可是,杨磊做到了。他习惯了生活带来的诸多不便,磨练出钢铁般的意志,在逆境中绽放出从容的自信。
不过,生活也不是全然糟糕,每天夜里,他一刻不停地聆听斜上铺的爱情故事,给自己枯燥生活照进一丝明媚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