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楚王惊梦断,人间无路相逢。
当木南荨悠悠转醒后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大宋的皇宫。
身的喜袍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布麻衣。手脚皆被镣铐锁住,脚镣之还坠着两只不大不小的铁球。
从这一刻开始,木南荨便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赵恒的阶下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坐起来,长长的铁链拖在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铿锵声。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就像是冥界恶鬼对她所发出的嘲笑。
由于昏睡的时间太久,她只觉得自己的头胀痛难忍,手脚不禁还有些发软,走起路来犹如年迈的老人一般步履蹒跚。
木南荨的思绪停止了转动,她傻呆呆的站在昏暗的大殿之内,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在仔细的观察之下,她忽然意识到这里是皇城,是她几个月之前所居住的延福宫,凝和殿。
“我怎么会在这?”木南荨眼神空洞的望着周围的一切,慢慢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喜袍,婚宴,她和香茵两个人坐在萧飒院的新房之内等着萧慕铖。后来,却听到了外面嘈杂而凄厉的叫喊声。
自己不放心便想出门查看,可是房门刚刚打开便有一股奇香扑面而来。随后,只觉得舌尖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还有香茵,自己在昏迷之前仿佛还听到了香茵的尖叫声。
想起来,她全部想去来了!
木南荨低头再次看向自己身的镣铐,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像疯了一般,踉跄着扑到大殿门口,一边哭喊用力的拉扯着殿门。
寒冷的深夜,凝和殿外寂静无声。
只有她自己悲切的控诉和卑微的恳求,在延福宫的每一个角落久久回荡。
两个时辰之后,木南荨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斥着绝望,面前那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直至自己筋疲力尽竟也无一人回应。
她已声嘶力竭,只觉得喉咙犹如千刀万剐一般疼痛。
耳边充斥着那一晚,自己所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喊叫。
此刻,木南荨的内心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本应该喜气洋洋的梧桐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可怕,她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是,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亲人,或许已不在人世了。
轩窗朱门紧闭,将那柔亮的月色被毫不容情的拦在外面,一丝一毫都无法照进宫殿。
木南荨已经睡了太久,这一夜她执拗的瞪着眼睛等待黎明。
太阳照常升起,院子里小鸟正在欢快的鸣叫。
欣欣向荣,勃勃生机,但是在木南浔的心中这些已无法泛起任何涟漪。
一阵匆忙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大门“吱嘎”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
太阳强烈而炙热的阳光照进来,洒在她的脸。
由于木南荨长期处于昏暗之中,所以双眼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她本能的伸出手去挡住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双目半睁之际,她恍惚瞧见那明亮耀眼的阳光中有一个人影伫立在门口。
从对方的服饰和身形木南荨便看出了,他就是大宋皇帝赵恒。
“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进凝和殿内,语气中尽是得意。
赵恒居高临下的看着木南荨,看着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不知收敛、飞扬跋扈、口无遮拦的姑娘,如今居然变得如此狼狈。他的心情就忽然变得顺畅了许多,这才是一个臣民面对帝王应该有的样子。
木南荨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条冰冷的铁链,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赵恒闻言先是一愣,眼中的瞳仁有一瞬不可查觉的颤动:“大概有七、八日了吧……我以为你会最先询问梧桐苑的消息,毕竟那才是你心中最牵挂的。”
“七、八日了?”木南荨坐在地惨然一笑,她的心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眼睛酸胀视线模糊,一滴滚烫的热泪滴落在手中的铁链。
她感觉自己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再爬,从四肢一直蔓延到头皮。手脚彻骨的冰冷,回天乏术的绝望攀爬心间。
木南荨瘫软在冰冷的石砖之,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臂之中无声的落泪。
当年,自己还尚在襁褓的时候便被人送到梧桐苑,是师父和师娘将她视如己出,关怀备至的抚养长大。
木南荨在一瞬间仿佛就回到了小时候,她看到周湄坐在梧桐苑后山的春风亭内,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们时而低语轻笑,时而朗朗读书。
师娘总说,作为女子知书而后才能达理,书读得多了看事才能通透。
江湖杀伐,世事纷扰,那些都男人们的事情,他们就应该想梧桐苑外的悬壶瀑布,咆哮汹涌,气势滂沱;而作为女子,则应该像这春风亭外的景儿一样,青山宁静,微风徐徐。
可她年少心高,总觉得做一个师娘这样的女人太过卑微。
所以,她总是找个机会溜出梧桐苑的后院儿,到幻影堂的门外听长辈们议事,江湖的那些个骇人听闻,每每听到都觉得热血沸腾,眼神中充满了对外面的向往。
逐渐的,木南荨丢弃《论语》不读《女则》,而是深深的迷恋于《墨子》所描述的那个“兼爱非攻”、“尚同尚贤”的人间侠道。
她依仗着师父师娘的宠爱而任性妄为,终于找到机会和萧慕铖一起走出了梧桐苑的大门,去寻找心中的向往。
而今想来,已是追悔莫及。
如果她肯听话,安稳的待在梧桐苑的后院里。
那么,她与韩伏月就不会相遇,自己的身份更不会被暴露。
见真门不会惨遭灭门,蒙绕香卡和云舞姑娘更不会死无全尸;如果不是她,辽军更不会侵犯雁门关,杨姑姑不会死,梧桐苑依旧会是武林的至尊。
还有萧慕铖,她每次想着这个名字都会感到蚀骨灼心的疼痛。
木南荨希望他能逃过此劫,哪怕是孑然一身的存于世间,那也比死了的要好;
可是,她又怕萧慕铖活着,怕他会深深地痛恨着自己曾经倾心爱过的女人。
木南荨这个名字对于中原武林来说,就像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死亡之咒。
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想到这些,她不禁深深地陷入了悔恨和自责之中难以自拔。
她的身体因为情绪失控而不住的颤抖,口中碎碎念着心中无尽的悔恨。
赵恒看着木南荨在眼前痛苦不已,忽然被她强烈的悲伤所感染。
这个至高无的皇帝忽然产生的一丝恐惧,他生怕木南荨在凝和殿内有什么差池。
对于他来说,木南荨就等同于燕云十六州。
木南荨可以死、可以疯,但是燕云十六州却不行……更何况,还有天波府杨家的那个老太君。
她若有什么意外,那么大宋将会损失惨重!
“宣御医……快给朕宣御医!”赵恒低沉的声音之中满含恐惧,他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儿。
赵恒深怕四周的动静会惊扰到她……
此时的木南荨对于赵恒来说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虽然这个人本身已经不具有任何攻击力,可自己只要稍有不慎,那么她的同伴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事情闹得这样大,中原武林一夜之间变改天换日了。
杨八郎的死传到了天波府内,佘赛花心中悲痛至极,一病不起。
据说,杨五郎为了取得母亲的原谅,跪在佘赛花的房门口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一向与杨家交好的寇凖此刻也不敢露面,整个**虽然他不是罪魁祸首,却是最有力的帮凶。
寇凖已无颜面面对这满门忠义的杨家……
佘赛花一封书信将边关的杨六郎召回,又亲自给赵恒了折子。
没人知道,这道折子的具体内容。
但是从那一日开始,杨家撤走了自己在边关的所有军将。
杨六郎称病告假,朝堂之再无其踪影。
没有人知道缘故,可赵恒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眼看着君臣之间形成了僵局,错虽然在赵恒,可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又如何会轻易低头。
杨家世代忠烈,如今只剩下一门孤寡。召回杨六郎,从情理无可厚非。
佘老太君年岁渐长,家中需要一个男人来支撑。
若非人家自己愿意,否则朝廷怎么能硬逼着杨家唯一男人再战场。
西夏和大辽都虎视眈眈,没有了杨家军的边关虽然依旧稳固,可赵恒心里却惶恐不安。
杨家很大程度,已经成了大宋皇帝的安慰剂,在心理已经形成了依赖。
王侁对于现在这样的局面,自然是乐得其成。
他甚至希望,赵恒一怒之下将杨家满门抄斩,一解心中多年的闷气。
宫里宫外,朝堂下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赵恒每日坐在朝堂之备受煎熬,对于他来说,那仿佛不是再九五之尊的金銮殿,而是有罪之人的刑场。
再美味的佳肴对于赵恒来说都味同嚼蜡,整日里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