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
这让谷慎为难起来,他皱眉想了一会儿,看着沈鱼,又看了看梅风亭,谨慎地暗示:“你们两个,在梅拉瑞尔。”
梅风亭拔剑,表情极其认真以免尴尬:“灭口吧?”虽说是有很多是恼羞成怒的成分,但是杀一个莫克人,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负担。
沈鱼却拽住她,阴恻恻地继续审问:“谁告诉你的?”
“胡原也是嫡传。”
沈鱼咬牙道:“……干的漂亮。”所以早就该杀了那个大嘴巴吸血鬼!
谷慎已经混不畏死,反倒是被这两个人的反应逗笑:“不就是那点儿事儿么?我早就像当着你们的面说:你们两个,一个仙师一个剑圣,要打就在床上打好了,搞什么神战?每次我都熬不过二百年……”
“杀了。”沈鱼拂袖。
“等等等等,我就是开个玩笑!”谷慎赶忙摆手认怂,“沈仙师,我重生十几次,你都是修行者第一人,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会来找你们。”
“怎么?”
“卫汐冥,重点是卫汐冥!他只出现了一次,就是上一次!”谷慎赶紧说回正题。
“我重生了十四次,我的朋友最多的有人重生了二十次……但是,只有上一次,出现了卫汐冥这个改写历史的人!”
“那又如何?”
“沈仙师!你明白吗,十四次!”谷慎激动起来,“你能想象吗?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轮回?就为了迎接这一次又一次毫无新意的死亡吗?!”
沈鱼不为所动,反而讥笑:“若真如你所说,那你根本就不怕死,反正也会复活的。这样难道不好吗?”
“哪里好?”谷慎不可思议地反问,“若是毫无实力的蝼蚁,这么想无可厚非。但你是半神位活了二百多岁的人,竟然也会这么想吗?”
沈鱼沉默下来,倒是梅风亭一副很难理解的样子——什么意思,二百年就寂寞吗?这是黎萦说的“空巢老人”的忧伤吗?
“老实说,上一次,是我唯一一次活到世界尽头的一次。”谷慎看着这两个人,“因为赫希尔帝国的战争,推翻了魔族的统治,人类才有基本的生存权利。否则,我好几次都是死在魔族贵族的追杀之下。”
“那你好命苦啊。”梅风亭竟然还有兴致吐槽。
谷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着若有所思的沈鱼。
“沈仙师,你还不明白吗?每一次都要面对同样的宿命,同样的敌人,大同小异的死亡原因和同样的死亡重生的结局。”
“每一次都要从头来过,不管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重复地去经历那些永远改变不了的宿命!”
“那,你什么都不要做不就行了吗?”
“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和朋友遭受灾难吗?你能受得了本该是朋友的人,就这样一直都是陌生人吗?”
“那就只和保留记忆的人做朋友……”沈鱼说完也住口了。他发现,即使是凉薄如自己这般,也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梅风亭,徒弟,门徒和下属,甚至萧莎和君凌。
良久,他终于皱起眉头。“好吧,我大概知道你的心情了。但是,你为什么说,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梅拉瑞尔的事,我这次既然知道,我有办法避免。”
“你以为没人试过吗?”
“嗯?谁?”
“这是宿命。”谷慎坚定地判断,“胡原试过很多次,我也试过一次……但是都没有用的,那里一定是必要的节点,我们被命运戏弄了。”
“我不会放弃。”
“我知道,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把世界真相研究清楚,永远无法规避这个命运节点!”
“沈鱼,就算你杀了我,在下一次梅拉瑞尔之前,你还是要来找我!”
“……”沈鱼看着他,眼神彻底冰冷,命令:“杀了。”
君凌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直到梅风亭真的提剑要砍,他才赶紧上前阻止。“师父,真的杀?”
梅风亭抬手拦住他,问谷慎:“还有遗言吗?”
谷慎看了看君凌,又看了看梅风亭,“梅宗主,其实你是个好人,做事全凭自己高兴就好,不需要想太多的。”
“竟然说这种话,你不是普通的莫克人。你难道是信使?”
“我还不算信使,只是追随者而已。”
“那你们这么纵容我可不好。”梅风亭不动声色地地拒绝了他隐含的建议,顺便安慰地拍了拍君凌拦着她的手。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建议你多说点儿有用的,这样我还可能考虑不杀你。”
“哈哈哈,杀我或者不杀我,我都无所谓的。不过,我确实很尽力了,相信我!”
“有一次,我死于梅拉瑞尔的雪崩;还有一次,我差点儿成功了,但是魔族尾随而至……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实力,就连修行法术的过程都很艰难,我不想跟你讲那些故事。”
梅风亭也懒得听,她更关心别的:“胡原和你一起吗?”
“是的。他比我更努力……也更失望。所以,别怪他监视你,他真的很关心你。”
“你能不能联络到他?”
“不能,下一次定期聚会在明年八月,你只能等,或许他很快会找你的!”
“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准备做什么改变呢?”
“救下你母亲,还有梅拉瑞尔的居民。”
“没能成功吗?”
“从来没有。梅拉瑞尔比我们想象的要……蛮荒,居民的实力也比我们估计的要厉害。我只能说,不愧是宗主你的故乡吗?”
“没有那么厉害吧?你现在几星了?”
“托沈先生的福,通天塔认证三星。”在自己的实力上,谷慎还是很谦逊的,“若不是前世沈先生出版了很多书籍,我现在也做不到这个程度。我的天赋真的很一般。”
“跟他比,大多数人都一般。”梅风亭为他说了句公道话,然后反问沈鱼:“你那个时候不也就是这样的实力吗?为什么他连个人都救不下来,而你却可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想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直接地和沈鱼谈起这个话题。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我天生精神力比较强。”沈鱼回答地语焉不详,如果谷慎说的话都是真,那么,杀了他也无法灭口,还是小心为上。
君凌早就习惯了沈仙师异于常人的实力,完全没想过他的实力是从哪里来的。总有些人是天选之子,放小说里是龙傲天,放游戏里叫挂逼,在现实中偶尔被称呼为锦鲤。
“但是,我觉得,你在说谎。”沈鱼突然拆穿他,“你想阻止的不是她母亲的生死,而是另外的事情吧。”
“比如,秩序和混沌纠缠在一起的这个事实。”
“你以为,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
谷慎讽刺道:“因为梅宗主受到的刺激和你伪君子一般的卑劣。”
“所以就不该和他多说,杀了吧。”
“啊,完全被误会了。被他这么一说,有点羞耻。”梅风亭也赞同,双眼放光,似乎在因为即将下手而兴奋。
沈鱼嫌弃脸:“你不一直很羞耻吗?”
“不啊。”
“那一会儿我找个房间。”
“滚。”随口说笑着,魂切刃特有的暗灰色剑光抹过去。
虽然很随意,但是梅风亭出手从来都很利索。她骨子里是蛮荒之地出身的猎人血统,经历了辛苦等待、最终露出獠牙,啃啮猎物的那一刻,总会被鲜血勾起一些不由自主的生理愉悦。
君凌看着师父在死者的衣服上擦干血迹,也发现了她身上这种愉悦,头皮略微有点发麻。就他的立场来说,很难想象师父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
梅风亭虽然是利落地杀掉,却也有点发愁:“沈鱼啊,我们杀了他,二百年后的莫克帝国,是不是就没有国师了?”
“我怎么知道?”沈鱼根本就懒得想。莫克帝国也算是他们打了几十年仗的敌国,管他们二百年后?
因为空间转门的缘故,他们被传送到达的地方,似乎是郊外一处晃宅,黑漆漆的夜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独幽城的范围。君凌看着四周,又瞥了瞥已经被打昏过去反省的黎萦,下一个是不是该审这一个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真的很好奇:“我说二位,他说的梅拉瑞尔,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两个人“嗖”地一下回过头,露出属于老狐狸的老奸巨猾和威胁的表情。君凌浑身汗毛都被吓直立了:“我我我只是想能不能帮上忙?”
“别说,倒确实是帮得上。”
“好像是呢。”
“君凌,你得做一件事。”沈鱼盯着君凌,打起了主意。“在佣兵工会匿名发布一个任务,去往梅拉瑞尔,拯救某位女性的生命。”
君凌思考,“可我都不知道,任务目标是谁?”他可不认识梅拉瑞尔的人。
梅风亭给出了更好的解决方案:“送东西更合适。你随便找一个盒子,任务委托是带回梅拉瑞尔。送给……”
“送给村长梅尔南德的妻子。”她突然表情木然起来,“我母亲没有名字。她是被卖到梅拉瑞尔的,那时候六岁。十三岁她生下了我。”
君凌握了握拳,保证:“我一定做到。”
沈鱼也是第一次听她讲这些,不由自主地上前,按住她单薄的肩膀。
梅风亭却没有看他,双眼望着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其实,这只是给醒来之后年轻又任性的我……找一个回故乡看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