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月白刚刚睡去,迷糊中听见击鼓的声音。这是白城府门前,告状时才敲的鼓声。寒冷夜里,咚咚的鼓声叫人心里发慌。她慌忙翻身下床,摸着黑找衣裳。她被急促的鼓声给敲乱了,怎么也穿不好。
鼓声突然停了。她穿好衣裳,打开门朝公堂方向走。黑暗中她撞到了一个人,定眼一瞧,是卫玦,她正想退开一些,却被卫玦拉住了手。
“黑漆漆的,小心点走路。”卫玦说。
“敲鼓的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去瞧瞧吧。”
甪重烨和杨煜也出来了,他们也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忱在宴席上喝多了,睡得很沉,没有出来。
白城府审案大堂里,灯火通红,堂上高挂着兼听侧明的匾额。燕其羽支着一条腿坐在桌案上,毛球球也在案上,从这头走到那头。堂下站着满氏兄弟和孟小山,他们愤怒的目光瞪着跪在地上的樊立。樊立脸上青紫,嘴角有血迹。燕其羽让他跪下,他不肯,燕其羽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掷中了他的膝盖,他跪下去起不来了。值夜的六个差役都站在樊立身后,你瞅我,我瞅你。还有十来个士兵,一起跪着,有的没有戴头盔。地上还有一块惊堂木。王林先跑进堂来,官帽都没来得及戴。他被这副场景惊到了,责问燕其羽是何人,大胆妄为,敢坐到桌案上,藐视王法。
燕其羽斜眼看着王林:“去把你的主子叫出来,我不想等得太久。”
王林下令差役把燕其羽抓下去,没有一个差役敢上前的,他们已经吃过苦头。
差役们在王林的威逼之下,举起棍子,战战兢兢地向燕其羽围拢去。燕其羽人没离桌案,拔剑横扫,差役们的棍子全都断为两节。王林倒退着离开桌案,边退边叫差役们再冲上去。几个差役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先上去挨打。这时,寒月白他们四个人从公堂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燕其羽!”寒月白惶惑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你不是走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得问他。”燕其羽朝卫玦努努嘴。
卫玦神色恐慌,心跳加快,全身发热,拧着眉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大声辩白:“问我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把我的侍卫长打成这样。”卫玦走过去把樊立扶起来,眼神里露出责备。
“这个姓卫的太伪善了,到现在还要装!”燕其羽从桌案上跳下来,对寒月白说,“他答应把满天星他们放了,暗地里却派他的狗腿子去杀他们。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甪重烨失望地摇了摇头。杨煜惊疑、严峻的目光从卫玦身上移到樊立脸色,又扫到满大海他们那里。
此刻,卫玦就如同被人当众扒光衣裳一样,脸色阴沉,心里头火辣,满怀着对燕其羽的恨意。
寒月白就像刚刚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鼓声给震醒似的,心惊肉跳。
“真是你做的,是真的吗?!我问你放了满天星他们怎么向你父皇交代,这就是你的交代?!怪不得到了白城府衙就没有见到樊立,原来是杀人去了!”
樊立被燕其羽打伤,回来时燕其羽骑着他的马,捆上他的手,拖着走回白城府衙。他含胸弯腰,手捂着肚子,说:“月白姑娘,杀满大海他们是我自作主张。”
“好狗,好狗。”燕其羽鄙薄地笑起来,“嘴真硬!”
“我就是王爷的一条好狗。”樊立理直气壮,忍痛挺直腰杆,“我这条狗就是不能见主人被人害了,还得放过他们,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杀了他们也是皇上的意思,我没有做错。”
“可是满大海拿出赤厝草救了王爷啊!”寒月白说。
“他那是走投无路,为了保命。这种人不杀掉,留着还是祸害!”满大海说。
“我说那,这儿子敢违抗老子的意思,还把我们全放了。”满天星终于忍不住开口怒骂,“原来是面上做好人,背后做小人!言而无信!”
“大不敬!”樊立忍痛怒吼,“信义不是对你们悍匪讲的!”
卫玦瞪着燕其羽,脸上呈现出恶毒的神气。燕其羽用轻蔑、幸灾乐祸的眼神回敬他。
“王爷,属下该死,害你背上污名。”樊立向卫玦跪下,伸手去捡起地上断掉的棍子,往自己的脑门上敲去,却被燕其羽一把抓住了棍子的上端。
“你死了,也没有人相信你是自作主张去杀人。”燕其羽把棍子扔了,哐啷一声,把趴在桌案上熟睡的毛球球给吓醒了,它瞪眼警觉地注视着,也感受了激烈、紧张的气氛。
“我是自作主张,的确没有王爷的命令。”樊立站起来解释道,“燕其羽老是想把罪名往王爷身上推,无非给王爷抹黑,把寒姑娘从王爷身边抢走!”
燕其羽的心思被说中了,他捏起拳头差点冲樊立打去,忍住了,急忙向寒月白解释:“月白,我没有这么想,你要相信我。”
寒月白低头不说话,皱着眉头。
“不要再吵了,”杨煜用低沉声音严厉的说,“燕公子,既然你没有证据指明是睿王指使樊立去杀的人,而且樊立以死来证明事情是他做的,你也别老是往睿王那里推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满天星、满大海你们走吧。”
“我们的人白死了!”满天星亮起嗓门喊,“不行,要给个说法!”
“你想如何?!”杨煜的眼神瞬间变凌厉,“要杀掉樊立吗?!”
“就算事情是他做的好了,我羊角寨几十条人命抵不上他一个吗?!”满天星瞪着眼睛与杨煜对视。
“樊立做得不对,睿王自会处置。你们快走吧。”杨煜说。
满大海一直没有说话,燕其羽救了他们,让他们一起到白城府来找卫玦算账,他就不想过来,说讨不到什么说法的。
“大哥,我们走吧。”满大海故意看着卫玦说,“以后我们就跟着燕兄弟,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情的。”
“燕兄弟,你救了我们的命,”满大海说,“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哥。我们任凭你差遣。”
满大海硬拉着满天星往门外走,回头对燕其羽说:“燕大哥,我们在外边等你。”
“燕大哥,我们在门外等你。”孟小山生怕燕其羽不出去似的,重复了一遍,跑出去了。
满天星愤恨难消,却又无可奈何,他边走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卫玦。
“你也走吧,”杨煜对燕其羽下逐客令,“我老人家困了,明天还得赶路。”
燕其羽喊了一声月白,寒月白没有回应,咬着下唇,像是在生气,又想是在思索。
“王林你先将樊立他们关进大牢。”卫玦命令道,“天亮后,本王再行处置。”
王林命令差役把樊立和士兵们带下去。
“您快请吧!”王林指指大门,傲慢地对燕其羽说。
燕其羽根本没有把王林放在眼里。他轻轻叫了声:“月白。”寒月白一脸怒容,燕其羽以为她在生他的气,认为他在诬陷卫玦,燕其羽心头一沉,叹了口气,对毛球球吹了声口哨,毛球球跳下桌案,追上燕其羽。
卫玦牵起寒月白的手:“我们歇息去吧。”
寒月白甩开卫玦的手,冲着即将要走出大门的燕其羽喊,“等一等。”
燕其羽立马停住脚步,转过身,期待着寒月白再说些什么。
“我跟你一起走。”寒月白喊道。
燕其羽兴高采烈地往回跑。
“你说什么呢?!”卫玦的声音惊慌,“你不相信我?!”
“师兄,我要回落凤谷,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好,我和你一起回去。”甪重烨面色坚定。
“师傅您不和我回翊城了?!”杨煜吃惊地问。
“我已经六十多年没有见过你师祖了。以前你师祖不让我回去,现在有小师妹带我进去,他肯定不会怪我。你先和杨忱回去吧。见完你师祖,我就去翊城。”
“月白,我---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卫玦脸上灼热,小声地为自己辩白。
“睿王殿下,以后凤血珠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不用插手!”寒月白声音颤抖,喉咙发硬,眼睛没有看他,“你我两清,谢谢你了!”
“我们怎么可能两清,你说了不算!”卫玦喊道,声音发颤,“月白你要相信我!”他拉住寒月白的手,却被甩开了。他往后趔趄,像被一股强大力量推了一把。
望着寒月白很快消失在黑暗中背影,卫玦惶恐地喃喃自语:“我要失去她了!”
“你都变成了那样的人,我的两个儿子也恐怕和你一样了!”杨煜痛心疾首。
“呵呵---”卫玦笑了两声,笑声凄然,“我不是自己失足落下蛇盘山的,而是被东海盟的人扔下去的,我---我羞于对人提起,无法释怀。我夜里常做噩梦,在梦里我一次又一次被他们扔下去,吓醒时一身冷汗。扔我下去的两个人估计还在东海盟的岛上逍遥快乐,可恨的是我没有见过这两人的面目。我不能容忍!”卫玦悲愤地大叫,“不能容忍杀我的人活在世上!”
杨煜震惊不已,抚着卫玦的后背,百感交集,沉沉地叹了口气。
“赤厝草解了我身体上的毒,”卫玦激动地说,“但是解不了我心上的毒。”
寒月白和甪重烨各自回去取了行李,和燕其羽他们离开了白城府衙。起先,樊立去杀满大海他们到底有没有得到卫玦的准许,寒月白不敢确定。当樊立要认罪自杀时,她觉得卫玦应该是无辜的;当满天星怒骂卫玦言而无信时,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主谋就是他。言而无信这四个字好熟悉,她饱受屈辱的母亲妘灼灼曾说过这四个字。难道言而无信也会父子相承。黑色的夜幕中,她默默地走着,泪流满面,心头掠过一阵一阵的寒意,心想:“原来卫玦如此狠辣,如果让他知道妘灼灼、楚天青和她的关系,他对她的感情肯定会发生改变。她宁可离他而去,也不愿意让他知道,这样他会永远爱着她。”她叹息一声。
“他怎么会是你的师兄?”燕其羽小声地问寒月白。她只顾伤心没有听见他在问。
“这个以后我来告诉你。”甪重烨说,“先赶路吧。”
燕其羽留字离开纯粹是负气之举,他根本不想独自回落凤谷去。每次与寒月白之间产生矛盾,他都是受气包一个。他离开羊角寨,走到小巫山下,一直等着、期望着她能追上来。等来的是:卫玦牵着她的手开开心心地走下山来,他们骑上马,往白城去了。他还是不死心,犯傻似的跟去了白城,心想着她只是一时舍不得卫玦,等了一刻又一刻,觉得下一刻她就出来了。天黑时,樊立领兵跑出白城府,她还是没有出来,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心灰意冷地离开。他在离白城三十多里地的郊外遇上了樊立正在杀害羊角寨的人。他救下了满大海他们,赶回白城府与卫玦对簿公堂,想让她看看卫玦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