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恩宫以华丽著称,丽妃又是西域人士,不大喜欢素雅的瓷器之类,因而摆设大都是珊瑚、宝石,耀眼的很,乍一进来,太子便皱了皱眉。印象中皇上的品味并不是这样的。
偌大的宫中只有两个人,严格来说是三个人,只是曹公公站在一旁,像是这宫中原本就有的摆设,让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太子正要行礼,皇帝摆摆手:“不用这套了。”太子不作声,直起身子。
几案上摆放着一张刚写的字,墨迹未干,上面四个大字——“永不言废”。
太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永不言废。”皇上轻轻读了一遍,未抬头,却问了句:“如今你可懂了?”
“臣不懂。皇上可是后悔当年写下这四个字了?”太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写的时候,朕便明白,你母后也明白,如今你不也是明白了么!这天下没有什么永远的事情,没有永不言废的太子,只有废不掉的太子。以后你为君在朝,也要牢记此点。”
太子有些复杂的看着皇上,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皇帝抬起头看着他,眼前的英姿挺拔的儿子,既熟悉又陌生,既骄傲又寒心,感叹了一句:“你出落这样,行事又如此果断,你母后看到肯定会高兴的。”
“母后?皇上以为,我母亲沉在寒潭之下,身压九层妖塔,如果她地下有灵,还能高兴的起来么?”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原来你早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十三岁?朕记得是那年开始你就不叫父皇了。”
太子的心像是突然被蝎子蛰了一下,剧烈收缩起来。确实那一年他知道母后的事情后,便以已进兵部领职,与其他臣子无异的理由改口叫皇上了。原以为他是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原来他心里也记得,也在意。
“为什么?”太子的声音充满苦涩,嗓子像是有刀片划过。他不想问,可是不问又不甘心。
“这是大人的事情。”皇帝说完,自己也笑了下:“当然你也不是孩子了。这是我和你母后的事情,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如此刻薄发妻!”
皇上的面上浮起一层怒色,显然很少有人直接这样对他说话,但随即他又压了下去,声音有些苍老:“你这个性子就是有些像你母亲,她就倔强的很,是不是,荣达?”
被突然点名的曹公公仿佛也不吃惊,自然而然的附和道:“是,先皇后是有几分执着的。”
“你这个性子,以后处理朝政是要吃亏的,对付那帮老家伙,你要懂得周旋。程相支持你,那是内阁的意思,他们看重你的身份,也是看重你的性子,他们讲究遵循规矩,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相权。帝王之道,在乎制衡,在乎举重若轻,要懂得四两拨千斤。臣子,可以倚重。”皇帝顿了顿,突然翻转了掌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翻覆之间,你要牢牢把握好了。论起帝王之术,你不如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