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大陆。
大梁,败佛。
用横尸遍野来形容如今的败佛山门,一点都不为过。
许多败佛弟子仍执剑,死死守在宗门前,一步不退。
然后就再也退不了了。
上岛强者不过是一挥袖,袖里藏刀,出手起落间有几记罡风飞过,便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没错,是大梁的邪派宗门败佛。
不知何时开始,败佛竟然也有了这么多愿意誓死守卫宗门的人。
宗门有正邪,人有善恶,可当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将要被玷污,无论正邪善恶,都要用鲜血来洗涤。
“败佛少主,我听闻你曾和那天狼较量过?”
说话的是一位穿梭布锦衣的俊白男子,腰间绑着一根赭色连勾雷纹带,一头发丝在风中飘逸,朗目懒洋洋的,躯高挑秀雅,明明是男子,却给人一种柔之感。
酆千仞也受重伤,一柄尖刀已深深刺入了他的膛中,嘴边溢出鲜血,眼神却依然狠有神。
他瞪着眼前的上岛强者,狞声道:“与你何干?!”
“啧啧啧。”
那柔男子啧啧感叹,不知是赞扬酆千仞有骨气,还是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我只想来打听打听那头天狼的消息,乖乖将你所知道的消息告诉我,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柔男子还在把弄着那又细又长的指甲,似乎是指甲上有个小小的红点,应该是杀人时不小心留下的血渍,遮蔽住了它的美,让柔男子眉头一皱。
酆千仞拔剑,狞笑道:“你休想!”
“哟?!”
柔男子没有被酆千仞搞坏心,反而被指甲上的血渍弄得心极差,此时酆千仞一反驳,他更是怒从中生。
只见柔男子五指一抓,宛如顿时化作鹰爪般,再朝空中一按,细长指甲像是凭空捻起一抹空气,再慢慢打磨。
酆千仞脸色一变。
他依稀看见这男子手中捏着一根气针,锋利的罡气扑面而来。
都说强者飞花摘叶均可杀人,那捻气成针又是什么水平?
柔男子不等酆千仞继续说话,便将右手一甩,气针破空袭来!
咻的一声,笔直刺入了酆千仞的眉心!
一并瞬移过来的,还是柔男子本人。
他纤细的食指与拇指正捏着这根气针。
酆千仞瞳孔骤缩,面容死白。
他看见了气针朝自己飞过来,他也尝试着躲开,但脚底就好像生根了一般,怎么都移动不了。
柔男子笑了,他最喜欢看到蝼蚁死前的惊恐神色,越恐惧,他心里就越畅快。
同时,他还为了自己手中这根气针而沾沾自喜,因为气针很长,杀人的时候终于不用弄脏美丽的指甲了。
酆千仞想后退,可体一向后,眉心就像炸开一般作痛,让他不如野兽般嘶吼,丝丝鲜血顺着鼻梁流淌而下。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动。”
说话的是柔男子,他此时正笑得很开心。
“气针有倒钩,你要是后退,我有十成把握,你整张脸都会被撕出来,成为一张血淋淋的人皮。”
酆千仞脸上其他地方的肌正在蠕动着,他双目中的惊恐更甚,于是柔男子就越加欢喜了。
那并不是肌在抽动,而是柔男子将气针的气缓缓注入酆千仞的脸皮中。
酆千仞感觉脸很痒,就像是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在了人皮与血之间。
于是他便清楚,若是自己后退,整张皮都会被撕下来!
“来,告诉我,天狼出招有什么特点。”
柔男子的声音就如他的格一般轻柔,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更让人无法抗拒的,是他插入了酆千仞眉心的这一根气针。
酆千仞紧紧咬唇,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乔光去了哪里。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为
何那天有这么多人要救下乔光。
梁七已放言天下,只有乔光才能拯救火花大陆,无论众人信不信,反正梁七的话就这么摆在那了。
天下第一炼器师也是这么说的。
自从于和通死前立誓要永世追随天狼族时,这世间便没有多少人再敢打天狼的主意,很多曾经受过于和通恩惠的人,反而还主动去保护乔光。
包括酆千仞的父亲,败佛掌门。
酆千仞看了眼旁不远处的一具首异处的尸体。
那便是他的父亲。
败佛掌门听闻来者是探寻乔光的消息时,便得知大事不妙。
他试图给其他势力发出讯息,然后被发现了。
再然后,败佛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眼前这柔男子有着极其强大的战力,元婴期巅峰的败佛掌门在其手上也不过是撑了数十招,一招不慎,便被割去了头颅。
他从来不把败佛的人当成人来看。
酆千仞又气又怕,浑颤抖。
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今的命运了。
元婴期巅峰的父亲都死在了他的手上,更何况自己?
柔男子眯起了双眼,嗓音尖锐地问道:“哑巴了?”
酆千仞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很细微的声音。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
酆千仞声音稍微放大,但依然不是很清晰。
柔男子蹙起了眉头,不由得将耳朵凑得近了些,道:“声音大点,你没听见么?!”
“我说……”
酆千仞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轻微吐息。
柔男子虽然很讨厌他将鼻息喷在了自己的脸上,但还是皱着眉头凑得更近些。
“天狼他……”
酆千仞小声开口,脸上渐渐露出诡异的笑容。
“一定会杀了你!”
柔男子脸色一变,当场震怒,但还没等他转过头,酆千仞像是疯了一般扑了过去,狠狠地咬住他的右耳,用力撕扯!
“啊!!!”
柔男子痛苦狂吼,使尽全力想推开酆千仞,他抽出佩剑就往狠狠地插入酆千仞的小腹中,鲜血狂喷。
酆千仞甚至连叫都不叫一声,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喊叫了,就连知觉都已经渐渐消失。
体仿佛已不再是他的体,而变得麻木,整个人就只剩下了一颗大好头颅。
柔男子忍不住了,直接将气针倒拔而出!
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被完整撕下!
酆千仞想呐喊,他想嘶吼,脸上传来的疼痛仿佛有千万只红蚁在撕咬他每一寸肌肤。
但他喊不出,只能讷讷地望着天际,然后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捂住没了人皮的脸庞。
鲜血穿过指间,嘀嗒落下。
柔男子不复先前的优雅从容,此时,他的脸全被酆千仞的鲜血溅满,右耳裂了大半,就像是挂在头上的饰品,摇摇坠。
他疯狂地红了眼,发出一声声的怪叫。
柔男子认为,自己这一生就让刚才那蝼蚁给毁了!
他双眼赤红,到处找武器,在地上随便拾起一把剑,便冲过去要一剑砍下酆千仞的头颅。
忽然“砰”的一声响起,柔男子手中的剑不见了去处。
他微微一愣,然后猛然望向天边。
有一人脚踏飞剑,清风拂面,自天边遥遥袭来。
不到片刻,那人便站在了酆千仞的跟前,挡在他与柔男子中间。
道本生。
闻到此地重重的血腥味,道本生不皱了皱眉头。
“你是什么人?!”
柔男子此时已处于癫狂的状态,他朝道本生大声嘶吼。
道本生神冷漠,他只是大概扫了眼四周的尸体,淡淡道:“你杀的?”
柔男子一愣,忽然捧腹大笑,笑出来眼泪,眼泪混杂着鲜血一起淌下。
“不是我杀的,难道你
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罢,柔男子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有点眼熟。
“你到底是什么人?!”
道本生依然没有回复他。
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掠去,又回来,就像是一直都被道本生握在手中,从来没动过一样。
若不是有柔男子空洞洞的膛,人们怕不是会以为那一闪而逝的剑光是错觉。
当然,此处已没有几个活人,旁观的更是一个也没有,所以根本就不会有错觉这回事。
柔男子愣住了,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前的血洞。
他还想说些什么,震颤着举起了右手,但一开口,就有无数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鲜血堵住了他的咽喉,满嘴血,一说话便往外流。
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直直地倒了下去。
柔男子死不瞑目。
他不明白,自己堂堂上岛的神仙,为什么到了这人手里甚至还比不上草芥?
道本生并不在意他的死活,就像是走在路上有时候会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没放在心上。
因为习惯了。
他来到酆千仞面前,蹲了下来。
饶是见过这么多流血事件的道本生,看到酆千仞死前这副模样,也不由得一颤,悲从心来。
这哪里还算得上一个人呢?
面目全非,躯体上有无数血洞。
唯一幸运的,就是四肢健全了吧。
酆千仞死了,死后还是保持着下跪的姿势。
虽然已看不清他的五官,甚至不能说他还有五官这种东西,但道本生却能看出他最后的表。
倔强、不悔。
道本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正邪均有豪杰。
他挖了个坑,将酆千仞以及败佛掌门埋葬了,再挖个大坑,将败佛山门前战死的诸位弟子一同埋葬。
这是第几起了?
道本生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从梁山秘境出来后,就一直奔走各处。路上见到一个上岛的人,就过去屠一个。
所以刚才杀死柔男子时,才会丁点感觉都没有。
道本生也数不清这是自己埋葬的第几个人了。
柯如死了。
王霸死了。
霍竹先前逃避乔光假死,现在是真的死了。就连整个霍家,都被屠了个精光。
慎晓啸被太灵洲的人带走,路上遇袭,恰好被道本生所救。
邬沟断了一条手臂。
牧兰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隗锡硬扛元婴期巅峰的上岛仙人一拳,再双手成拳,狠狠地将那人的头颅砸个稀巴烂,两人同归于尽,神魂俱灭。
有些人,生前是真的觉得非常可恶,恨不得他能早点死,这种人为何还留在世上当祸害?
可等他真的死了之后,反倒会觉得他没有这么可恶了。
其实都不过是求活而已。
有些人选择了出卖,比如万鬼的万大祭司,出卖了乔光,一夜间修为重回造化境。
也有人选择了誓死不屈,绝不让上岛毁我家园。
比如酆千仞,比如牧兰。
甚至是一直畏首畏尾、担心遭天谴的柯如,等真的到死了的时候,也没有感觉这么可怕。
道本生赶到的时候,柯如已经重伤不治,躺在地上等死。
他临死前,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和道本生说:“我这一辈子都硬气不起来的男人,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可就要死了。”
“不过还好,死前终于让我当了回男人。”
“帮我和乔光说一声对不起。”
“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这个世界。”
看见道本生点头后,柯如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道本生将他和王霸埋葬在了一起,再次踏上征途。
就是从那时起,道本生踏出了元婴。
步入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