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的呼啸声和惊雷声持续了很久。
我甚至一度感觉玲珑宝塔随时有要爆裂的可能，那一层若有似无的神力甚至掩盖不住如芒刺照耀进来的邪气。
这一战，究竟天崩，地裂，山海翻覆，孰能预料？
“姑姑……”
十七从昏睡中醒来，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
这孩子的生息已经犹如残余，若不是那颗妖元支撑着他，或许他已经坚持不到此刻。
“十七，可有什么想说的？”
这种情形下，我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保全十七的生息，唯有与他说话。
十七扯下腰间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墨绿缎面布袋，像是握着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贝，微微扬起头来，冲我粲然一笑。
“姑姑，十七送你的礼物……”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腕忽然一动，布袋从指间滑落，我伸手抓了个空，就听到叮叮当当清脆无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布袋里散落出来，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越来越多，无一不是晶莹剔透，泛着粉白的柔光。
直到四周围都被那柔光点亮，我甚至可以清晰得看到十七的模样。
“怎么会有这么多珍珠……”
满地滚落的珍珠，少说也得上千，甚至更多，围绕在我和十七周围，颗颗圆润光滑，还都呈现着淡淡的粉色，便是我在地府的藏宝库里，也从未见过如此品质和数量的珍珠。
我的眼前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霞笼罩，恍惚间，想起了十七这孩子的本事。
眼泪。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颗泪落下来，都会化成珍珠，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唯有记得他的眼泪，在我们去东海想要进入流离城时起了大作用。
还有我第一次去参加人界的展览，所有配饰，都是用十七的眼泪化作的珍珠打造。
因为我喜欢，十七才有了收集眼泪的习惯。
所以……
“是为了我吗？”我喉咙里像是
被什么堵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十七的脸上，鳞片已经全部脱落，但两颊的皮肤也已经再无一处完好，溃烂的血肉因为生息流逝变得发干发皱，让他的脸型也萎缩了不少，唯有那双眼睛，倒是从空洞的黑，变成了最初的样子。
透亮，清澈，被珍珠的柔光映照，那一缕缕潋滟的光，仿佛也照耀到我的心里。
十七却越发开心了。
“姑姑，喜欢吗？我攒了好久，每一颗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说你喜欢，我便日日夜夜想着要送给你。”
“喜欢，喜欢，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让我喜欢的珍宝了。”
我抓起一捧珍珠紧紧握在手心里，温润柔和的触感，那么真实，就好像我抓住了十七的眼泪。
“姑姑喜欢便好，可惜……十七再也不能继续为姑姑收集珍珠了……”他声音虚弱，眼角滑落的泪，只留下浅浅的水痕。
“不要紧。”
我伸手轻轻替他拭去眼泪，“这些就足够了，十七做得很好，不管是五千年前，还是现在，你都做得很好，十七一直在守护姑姑，你累了，以后换姑姑来守护十七，可好？”
“好……”
十七颔首，眼神却带着几分疑惑，“姑姑，五千年前的一切，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都想起来了，不止是五千年前，还有更久更远以前的事情，多多少少，也都记起来了，姑姑在地府混了那么多年，投不了胎，入不了轮回，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怪物，为今才算明白，我欠了多少糊涂账，老天哪能让我不擦干净屁股就转世去啊。”
噗嗤。
十七被我逗笑，眼里闪烁出星光来。
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像是往日里帮着甄姐姐哄日夜游神那两个奶娃子似的，轻轻呢喃道：“睡吧，这里有姑姑，不怕，好好睡吧，姑姑一直守在你身边，以后不要再轻易流泪了，十七笑起来，才是姑姑最喜欢的样子……”
十七的眼睛缓缓合上，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他额角两侧的犄角无声的断裂脱落，化为最后两道浅淡的黑雾混着珍珠消散的柔光一并散去。
我不再说话，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直到玲珑宝塔外缓缓安静下来，世间万物仿佛在某一个时刻归于沉息和死寂，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
有一缕光，从我们的头顶闪过。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周身的压制骤然一松，与此同时，昏暗的空间也仿佛突然转移，我坐在一片乱石堆上，海潮正在缓缓朝着长生海的方向后退，错落的石头之间塞满了湿答答的黑絮，看起来就像是海藻，可我知道，那都是破碎的神魂。
四周围，站着好些劫后余生的身影。
这一站到此，十万天兵天将只剩了不到千人，二郎神杨戬和托塔天王李靖也各自身负重伤，还有好些神仙元气大伤，少说也得三五百年才能慢慢调养得好，比如月老和剩下的两个白头翁。
天界，算是守住了。
“东倾。”
我听到李天王唤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满满的疲惫。
“李天王，战果如何？”我回过头去，就看到满身是伤，战甲破裂，形容狼狈的托塔天王。
李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我便又听到长生海那边传来动静。
哗啦！
像是什么沉重而巨大的东西，从水下一跃而出。
我身子一颤，差点魂飞魄散，惊慌间回身张望过去，就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向我们狂奔而来。
同时，四周爆发激动无比的欢呼和喊叫声。
“赢了！！！”
“太好了，我们胜利了！”
“天界守住了，守住了！！！”
他们都认出来那团毛发狂舞的黑影便是上古第一魔兽，我也同样一眼认了出来，狗大哥刚从海里冲出来，三颗脑袋一颗不少，即便浑身湿漉漉的，那体型看起来也依旧庞大无比。
可是……
叶定稀呢？
“汪呜~~~”
狗子吼叫时，身形不断缩小，等跑到我面前时，已经变幻为奶狗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