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接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里, 凭借她“脆弱的神经”,班纳特太太从无败绩。
不论亲戚仆役,还是家庭成员, 为了不让这位太太被刺激晕倒, 不仅女仆随身携带嗅盐, 大家都从来不与她较劲,除了莉迪亚偶尔会不管不顾回嘴, 连她妹妹菲利普斯太太也要避其风头。
因为班纳特太太不是说说而已。
不论前一秒她嗓门还多么中气十足,只要她想, 她也确实能做到气急攻心,说倒就倒, 阵仗非常吓人。
克莉丝过去就觉得, 她妈是生错了时代,要是在她上辈子的国家,光往马路边一躺, 说不定能挣回一栋别墅, 根本不需要发愁嫁女儿。
第一次有人直白说要给她治治这个毛病,班纳特太太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难以置信说:“克莉丝, 这个人是谁!”
先是在彭伯里完美错过,她来伦敦的那天被巴黎人绊住, 后来就直接留在了大女婿家看外孙,自从换回基督山伯爵的身份,班纳特太太还没见过他。
克莉丝硬着头皮说:“妈妈, 这位是意大利的基督山伯爵,我的朋友,现在住在我们家。”
心里还有个事关生命的危机挂念着,又听说了国王都对“儿子”礼遇有加,班纳特太太没有被这个爵位唬住,反而更加对这个人提起了警戒,提高嗓音:“阁下,您可太失礼了,这是我儿子的家,您既然是客人,就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伯爵没答话,只是侧头问还单脚站在的人:“吃饱了吗?”
克莉丝茫然点头。
他环视四周,附近侍应的仆从还算稳妥可靠,不过鉴于这位太太一切言行都不可控,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你先上楼休息,妈妈交给我。”他安抚一样说完,又对一边的女仆嘱咐,“带这位太太去会客厅。”
班纳特太太刚要抗议,就见男人轻松打横抱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克莉丝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下意识回环脖子。
她呆站在原地,还来不及头痛就已经被请到了会客厅里。
刚坐下,班纳特太太更觉得不对劲了。
她吃惊问一边的女仆:“为什么你们会听一个客人的指使?!”
女仆没吭声。
这段时间下来,整个别墅的人也都看清楚了,自家大少爷大局观虽然很强,这种管家琐事完全不上心,对家人和朋友尤其好说话,完全可以预见未来娶妻后会是什么样子。
恰好相反,伯爵待下严厉,说一不二,尤其还得了别墅主人的承认,有时候自己拿钱补贴,看上去也不稀罕这点家业。纳什还从巴浦斯汀那里套到话,知道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只要是无关老大的事情,他们都完全听从伯爵的意思。
因为女仆的懈怠,班纳特太太愤懑“在我自己的儿子家里,竟然遭到这样的待遇”,等到她嚷起“头痛”时,基督山伯爵抱着一只匣子进来了。
他将一只瓶子递给女仆:“太太,试试这个吧。”
班纳特太太这会是真的难受了,连忙接过,刚只轻嗅一下,脑袋就一阵清醒,连神经疼痛也得到了缓解。
她惊讶道:“这是什么?”
伯爵解释说:“一种特别调制的嗅盐,是克里斯现在的医生做的,他很擅长药物学和自然科学。”
班纳特太太不懂那些“科学”,听到是嗅盐就将后半截话自动略过,看面前的人态度缓和,于是找到了一些底气,又坐直身子,一本正经说:“阁下,预先提醒您。您可以开始收拾行李,另寻住处了。等我儿子的伤势好一些,我就要带他回到浪博恩。”
伯爵淡淡道:“那么我也得先提醒您,我与克莉丝有过约定,我会一直陪着他,未来也会和他一起去罗马。如果您要将他困在乡下,我也只好先您一步下手,将您的儿子藏在我的岛上,永远都不还给您了。”
“我是个重视承诺的人,我和克莉丝的一切也都是从约定开始,在此之前,我已经对整个世界都毫无敬意,所以这个世界除他以外的事物,我一概不关心。”
“因此,我并不在乎他失踪太久会不会有人认为他已经死去,更不在乎他在名义上‘死’后,那座庄园会属于谁,到时候您要去什么地方,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
刚知道真相时,爱德蒙就怀疑过,让女孩子扮作儿子继承家业这种事,以班纳特先生乐道安命的保守性格,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
已经换过几个身份与克莉丝的家人相处,对他们都有了大概了解,从班纳特太太刚刚进来的话里,他一下就明白了背后始末。
自从获得财富后,爱德蒙与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将人性看得更透彻,他很清楚,对不讲道理的人,就应该比她更加不讲理。
因为他这番话,班纳特太太惊叫起来:“你这根本不是提醒,分明是威胁。”
爱德蒙笑了。
“太太,我才刚要开始威胁您呢。”
“只要我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让克莉丝做不想做的事情。”
“……”
克莉丝沉默看向正替她擦药的人,终于忍不住道:“你究竟和我妈说了什么,她刚刚居然趁着你不在跑来问我,‘贾科莫医生’有多厉害。”
爱德蒙头也不抬,噙笑问:“你是怎么说的?”
克莉丝:“当然实话实说很厉害了,我记得你说过吧,你能调出《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那种假死药。”
这好像是他扮成布沙尼神甫时兜的底,就是为了换她能崇拜看他一会。
联系到那个“克里斯,你为什么是克里斯呢”,爱德蒙心里不免嘲笑了一阵当初爱而不自知的“老人家”。
将药擦完再用纱布轻轻缠好,以免洁癖的大少爷嫌弃药膏沾染床铺,爱德蒙起身,借着暖黄的光看向克莉丝。
因为天气渐暖,换了浅色的床幔和被子,眼瞳和头发都被映衬,黑白分明认真看他,女孩子骨架本来就不大,她坐在被子里,被宽大的四柱床显得很小只,因为还在想怎么应对母亲,面露忧虑。
母亲一念之间的自私决定,所以从出生就不得不扮演一个男孩子,慢慢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连睡觉都会不安瑟缩……
“选择去做”和“被迫成为”完全是两回事。
原先对心上人扮作男性的成就有多自豪,他对班纳特太太自私的选择就有多不满。
心下一动,爱德蒙俯身撩开碎发,也像是那天她对自己一样,在额前印了一个吻。
成功把克莉丝还要说的话都堵住了。
“你只需要准备议会演讲,好好养伤就行了。”
“其他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妈妈把你带走的。”
没过几天,班纳特家的四“姐弟”惊悚发现,她们的妈妈居然开始轻声细语和他们说话了。
连莉迪亚都忍受不住班纳特太太的反常,鼓动着凯瑟琳一起去在时尚沙龙里新认识的朋友家玩。
克莉丝忍不住怀疑是爱德蒙给她妈吃了什么药。
班纳特太太永远都是沉不住气的那个,所以她没有等几天就告状到了跟前。
“克里斯,你的朋友居然给我下毒!”
班纳特太太连控诉时都压低了声音。
放下被数学家统计整理后的数据文件,克莉丝惊讶说:“您确定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显然被这件直接维系她自己性命的事情分走注意力,班纳特太太也不在乎克莉丝的身份暴露问题了,一边抹泪一边道:“他那天给了我一瓶嗅盐,告诉我里面有很多……反正就是我听不懂的药,这些药虽然能治疗我的头痛,但是如果我说话声音太大,神经就会炸开。”
这画面简直就是年迈母亲被恶劣药贩子哄骗。
克莉丝顿时哭笑不得:“伯爵只是在开玩笑。”
班纳特太太添油加醋把那天的“威胁”说了一遍,继续道:“我开始也不信,结果后来和莉迪亚大声说话,我真的头痛了!”
“这些天,我虽然睡得比过去安慰,醒来后却总是为这件事担惊受怕,想要来找你帮忙,哪知道那个伯爵简直在你身边阴魂不散,我简直怀疑你们只有晚上才会分开。”
“快,克里斯,趁伯爵现在不在附近,你把那位医生叫来。”
克莉丝也好奇他干了什么,伸手拉铃,憋笑让纳什把贾科莫医生找来。
管家在别墅转了一圈,没看到那位口口声声随身侍应的医生,只好问花园里和园丁说话的伯爵。
“这位先生是您请来的,或许有什么联系的方法?”
得知手下失职,向来很铁腕的伯爵果然冷了脸:“我亲自去找他。”
一刻钟后,贾科莫医生出现在了四楼的书房,爽快给班纳特太太开了一瓶“解药”。
班纳特太太欢天喜地接过,离开前还再三要求克莉丝一定把恶毒的伯爵赶出去。
等班纳特太太下楼,他才解释:“我前后用的都是定心安神的药剂,之前的嗅盐是因为能够缓解头痛,用后需要好好休养,所以人着急焦虑反而会更加头疼。”
克莉丝挑眉:“所以你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就用小把戏耍我妈妈?”
看出她并没有生气,贾科莫医生没摘发套,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替她找点事情,让她不要来烦你。”
“你对家人太容易心软,你计划不让她带你回家,最后的解决办法肯定会很麻烦,这要分走你很多精力。伤势愈合会消耗体力,你每天都很累,我作为医生,有必要把这些不利恢复的事情都解决掉。”
克莉丝因为他这番话笑了很久,最后还是说:“其实你不用和我妈妈计较,我和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她的性子我太明白了,和她讲道理说不通的,所以我根本没有生气。”
“即使她用自己的想法绑架你,这些天也不忘无理取闹逼迫你回去做一个乡绅?”
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坚持,克莉丝只好解释:“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她哄回去的,不会干扰我们去罗马的计划。”
“罗马不重要,克莉丝。”
爱德蒙若有所思说,“重要的是,你连现在都在想,怎么照顾到你妈妈的心情,你好像总是把自己放在很后面,做什么都要把一切都考虑好。既然你做不到自私任性,那么我会替你来。”
克莉丝只是看他。
如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没有那么多顾虑,自私任性一些,她想做的是什么?
被关在心室高墙里的小姑娘,用她自己都快忘记的音色说。
——即使知道有那么多阻碍。
——我想要这个人。
掌玺大臣刚从爱尔兰回到伦敦,来接自己的近侍告知学生捎了口信,因为受了点轻伤行动不便,所以近期不能去上早课了。
不出侍从意料,做老师的相当关心学生,让车夫先不要回家,直接去摄政街。
费尔德侯爵不是头一次来,情报团的所有人都有所耳闻,知道这个人比老大更厉害,所以对待他更加小心谨慎,唯恐和他多接触露出马脚,沿路并不多说话,直接放行。
他就这样轻松上了四楼,发现这里的地毯比上次来更厚了一些,也没有在意,无声走向书房,正要敲门,却停了下来。
“……抓紧,克里斯。”
门里,一个男声道。
“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这句话显然说迟了,先前稍沉的声音闷哼一声后,紧随其后低噎出来的惊呼和一阵细喘。
“轻一点——”
熟悉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哭腔。
“好,”那个醇厚低哑的男声安抚道,气息也有些不稳,“你觉得难受还是叫出来吧。”
年轻人没有叫,只是低低说了句“疼”。
男人被这个反应逗得沉沉笑了一会,接着说:“你得放松,这样我没法继续。”
看向窗外难得的日光,老绅士面无表情敲了两声,推开门。
一张铺了被褥的便榻上,两个人身形重叠,挡得并不严实。
然后他就看到了已经上了夹板,正在缠绷带的伤腿。
从那个宽阔的脊背后探出头,克莉丝惊讶打招呼:“老师。”
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老绅士只是点头,随即表情遗憾看向自己手里的剑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张小鱼、林青筑、喝花露水的小怪兽、夏~桃源的地雷~感谢36643216的浅水炸|弹!抱紧(づ ̄ 3 ̄)づ
我真的是个三次元日程很乱的人,最近更新不太稳定,不过肯定每天都会更,毕竟全勤奖还是能让我加餐吃顿烤肉的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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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丝:他都让我自私了,我就自私点占有他好了,我这么厉害,一边工作一边撩追没问题的。
爱德蒙:我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
开始调戏试探阿晋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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