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就算现在看得淡了,还是会觉得膈应。
“从我记事起,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八岁时我便决定要回到宫中,夺回属于我的位置。”顾珏说着,目光逐渐坚毅,“东方家虽然退出政坛,但在皇宫中依旧有人脉,加上皇后里应外合,我很轻松地入了宫。为了不张扬,我自愿入直殿监,从一个最底层的扫洒太监做起。”
因为他的年纪着实不大,去其他地方并不合适,所以入了宫做粗活更妥帖些。
“皇上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宫中内线有意透露,借了他的愧疚,我得到了更多机会。皇上以为他的帮忙能让我过上一些好日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内监二十四监,我几乎每个地方都去过,打扫过宫殿,清理过马粪,打过水,烧过火,洗过衣服,洗过粪桶,洗过浴池……我流了多少汗,挨了多少打,才到今天的位置,作为父皇的他,却觉得他所给的恩惠,足够弥补了。”
顾珏说着,看着自己的双手,日子过得好了以后,他身上那一块都没刻意照顾过,唯独这双手,他是日夜呵护着,曾经吃过的苦,他不想再尝一遍了。
那时皇上对他刻意照顾,所以司礼监大监也对他格外“关照”,除了皇上过问时,他所做的活还算体面。皇上不在意时,他就在宫中不知道哪个角落咬牙活着。
一次御花园聚会,他撞见后宫妃嫔和大臣偷偷交谈,似乎是说南方水坝公款一事,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东方家在宫外给了他一些帮助,而他在宫内收集证据,却意外发现一件欣喜之事,司礼监大监与贪污公款也有关系。
他暗自上报给了皇上身边的太监,皇上本就对他多有关注,这一报,他终于有了和生身父亲面对面的机会,可是他们却没有相认。他告诉皇上御花园一事,更是将所有证据呈上,只说是跟着后妃,她将此物埋在树下才找到的。
公款贪污案如洪流破冰,一发不可收拾,皇上根据证据,拔除了朝中不少官员,他便借此从内官监大监,一跃成为司礼监掌印大监。
“做了掌印太监后,我便有了自己的府邸。白日里在京中胡作非为,晚上便在前辈们的指导下学文习武,没有一日休憩。”
所以府中那些东方家人,既是他的长辈,也是他的老师。
这一点叶轻是在卜卦之前全然没想到的,原来顾珏的武功全是在长辈们手里学的,那岂不是……府里的二舅四舅他们全是高手!
“辛苦了!”叶轻说着,环抱住了顾珏,难以想象如今这个光鲜亮丽的人竟然有一段最艰难的过往。
顾珏回应了小道长的拥抱,见她叹声连连,好似受苦的事她一般,温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我更在乎现在和将来。”
叶轻仰头看向顾珏,用力点头,“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和将来,更为重要。
叶轻想着,心中怅然。皇上不承认顾珏,那么探听开启皇陵的秘密就遇到了阻碍,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小道长。”顾珏突然喊道。
“怎么了?”
顾珏想了想,提醒道:“近日皇上定会召见你,若是有事,记得通知内监。”
今日皇上说有证据,当是从小道长手里拿走的那些,无外乎是他折磨了那家大人,欺负这家大人的儿子,或者是又对罪臣动用了私刑,这些罪责罪不至死,皇上不承认他,更是对他起了杀意,应当会找小道长问话,套出更多证据。
叶轻颔首,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皇上找她了。不知今日顾珏给他带了这么大的惊喜,她给皇上带来的惊喜,皇上瞧不瞧得上眼?
这夜,顾宪再一次被惊醒,可是这一次他无法动弹,只能扭动自己的头。殿中无风,更是安静非常,但他依稀见不远处,良妃牵着二皇子的手,正缓缓向他走来,没走一步,身上便开始淌血,还没走到床前,便化作了血滩。
顾宪紧张地咽了口水,看着血迹缓缓消失,而方才良妃和二皇子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泥沼。
泥沼中站起了一个孩子,他浑身恶臭,伤痕累累,他每走一步前方都有荆棘,可是这个孩子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扯开了面前所有障碍走到了床前。
顾宪瞪大了眼睛看着孩子越长越高,最后长成如今的王玉,生怕他下一刻拿出刀子捅向他。
可是他等了很久,床前的“王玉”似乎也在等候,突然顾宪见王玉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叶轻舟。
顾宪惊讶地看着两人,突然一个晃神,再次睁开眼睛,却见窗外已经亮了。
“方才是梦?”
就算是梦,顾宪还是觉得渗人的很,忍不住喘气了粗气。
德胜公公闻声赶来,见皇上一脸苍白,连忙上前问候道:“皇上,您这是哪儿不舒服,怎么满头大汗的?”
说着,他立即命小太监寻来帕子递给皇上。
顾宪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就连内裳后背也是湿着的。
“德胜,把叶轻舟给朕喊来。”顾宪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王玉定会有所行动,他不能坐以待毙。
德胜公公立即答应,转身就要前去传召,这门儿还没出,就听到皇上有把他喊回去的声音。
“皇上,还要传召叶大人吗?”德胜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宪低眉想了许久,负气道:“先不了,替朕更衣,朕要批阅奏章!”
王玉昨日那般底气,就是仗着之前朝中事宜由他运转。他可是九五至尊,万人之上,就算学不会这些经营之道,也总会有人才经营。
至于叶轻舟……昨夜的梦他还心有余悸,这个叶轻舟到底是站在哪一方势力?他到现在依旧存疑。
内侍再给他更衣时,他又对德胜说道:“跟在叶轻舟身边的那些侍卫还有传信回来吗?”
德胜公公被皇上这么一提,也开始纳闷,“这么一说,那些侍卫似乎已经两个月没传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