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寒贵为灵族战龙圣君,除了灵帝沈长风之外,在整个灵族没有人比他的权力更大,几位圣君当中,由于炎照和甘慕闲无心权力之争,事实能够与他争锋的仅仅只有游龙圣君罗源而已,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
作为掌管灵族军队的兵马大元帅,长孙寒一向奉行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属下和士兵的面前,他必须拥有绝对的权威,这样才能令手下的人信服。
在外人眼中,长孙寒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就算是面对着抛弃自己亲妹妹的罗曲,他也依然能够若无其事,谈笑风生。
但这一刻,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一次动怒还是在什么时候。
长孙怀蕊也被长孙寒的怒火惊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心绪,满怀愧意道:“女儿从小到大都听父亲的话,只要是父亲吩咐的,不管女儿喜欢还是不喜欢,女儿都会照做,只因在女儿心中,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这一次,女儿没有听父亲的话,大错已经铸成,只希望父亲能够让女儿任性这一次,原谅女儿这一次。”
长孙寒闻言不忍再看长孙怀蕊,叹息一声,惆怅道:“或许是为父的错,不该让你插手灵族与家族的争斗,你若是像你大姐一样,相夫教子该有多好,至少不必为了某些人担惊受怕。”
长孙怀蕊微微一笑,坚决道:“女儿不后悔,即便时光重来,女儿还是会选择任性一次,还是会选择他。”
长孙寒也笑了笑,道:“不后悔就好,不愧是我长孙寒的女儿,长孙家的人,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情,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说完,突然冲着大厅外喊了句,“来人,备马。”
长孙怀蕊眉头微皱,问道:“这么晚了,父亲还要出去?”
长孙寒将衣裳简单地整理了一番之后,无奈道:“龙神殿闯下的祸,总该要有人来善后的,子道心高气傲,让他去给云端赔罪,反而容易出乱子,女婿闯了祸,岳父出面也是情理之中的。况且,有些事情,也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长孙怀蕊看了一眼大厅外,道:“可是已经这么晚了,父亲还去云端府,是否有些失礼?”
长孙寒的脸色颇为凝重,道:“为父去的不是云端那里,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去找那个人。”
长孙怀蕊听到这话,心中已经大致猜出来了长孙寒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便只好对长孙寒道:“去找他,真的有用吗?他那脾气可是又臭又硬,就算是父亲你亲自去了,他也不见得会给面子。”
“就算不给我面子,那我也得去他那里一趟,他那人是迂腐了一些,但还没到不近人情那个地步。”长孙寒一边朝着大厅外面走去,一边说到。
他出了大厅,走到府门外,门外已经有一个穿着褐色丝绸短衫的老年仆人,牵着一匹白色骏马,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老仆人的头发已经花白,脸布满了道道皱纹,
那骏马通体雪白,较寻常所见的马匹要高出不少,腰背滚圆,四肢粗壮,体格极为壮硕,如铜铃般大小的双目炯炯有神,任谁人都能看得出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马。
白马一见到长孙寒,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突然开始挣扎了起来,想要往长孙寒的方向奔去。
那仆人似乎早已料到这骏马的举动,紧紧地握住缰绳,任凭那马儿如何挣扎,自己的身子就如一座山岳般巍然不动,那马儿挣扎了片刻依然不得自由,竟挣扎的更为剧烈。
长孙寒见状一笑,大步走了过来,从老仆人手里接过缰绳,在那白马的头轻轻拍了拍,那白马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老仆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夜已深了,主人这个时候外出,需不需要带些护卫?”
他话刚说完,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自嘲道:“是老奴糊涂了,主人出行从不需要带护卫的,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有那个本事对主人出手。”
长孙寒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老爷子年纪越大,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往日里可没见你这么胆小过。”
老仆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啊。”
长孙寒见老仆人脸多了些悲戚,这才安慰道:“徐叔叔,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你是府里的老人,不管到哪一天,我都记得你对长孙家的功劳。”
他说完,便直接翻身马,朝南方策马行去,一路途径不少街市,到了南城门处。守城的士兵见到长孙寒之后也不敢拦他,打开城门放行。
就这样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后,长孙寒在都城外的一处山脚之下停下时,已是夜里子时,他将白马随意地留在原地,自己则慢慢的朝山行去。
此时虽是深夜,但长孙寒所在的山脚却点燃着不少油灯,格外明亮,他顺着地的青石阶梯,一步一步慢慢朝山走去,石阶每隔九级就会出现一盏油灯,长孙寒在心底默默地记着这些油灯的数量,当心里记到第一百八十盏油灯时,一个身着青衣,背负长剑,手里拿着一卷书籍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长孙寒见到青衣男子,淡淡一笑,微微躬身道:“长孙寒见过古前辈。”
青衣男子正是灵族的青衣剑神古安民,不过今夜古安民的打扮与平日里不太一样,他的一头略带花白的长发不再用玉簪束住,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听到长孙寒的声音,原本坐在石阶之的古安民抬头看了长孙寒一眼,随即又慢慢垂下头,慵懒道:“圣君千金之躯,老夫只是灵帝的一个奴才而已,圣君不必对老夫如此客气。”
古安民的话虽如此说,但话语中却满是不忿,甚至都没有站起身,连正眼也没有再瞧长孙寒一眼。
长孙寒对古安民的言行并没有在意,还是谦恭道:“老师还在生学生的气?”
古安民闻言冷哼一声,讥讽道:“老夫身份卑贱,可不敢当圣君的老师,让旁人知道了,辱没了圣君的威名。”
长孙寒苦涩一笑,道:“老师授业解惑之恩,学生一直铭记在心,从未敢忘。学生知道,这些年来所作所为辜负了老师的教导,老师怪罪学生,也是应该的。”
古安民一边在油灯下翻阅着书籍,一边毫不在意道:“圣君今夜到这里来,不只是为了和老夫说这些废话吧?若是没有别的事,圣君还是请回吧,灵帝在此闭关,需要清净,倘若惊扰了灵帝,你我可担待不起。”
长孙寒抬头看了一眼古安民身后那由无数盏油灯组成的“火龙”,无奈叹息一声,道:“学生心中有个疑惑,苦思不得其解,故深夜到此,还请老师为学生解惑。”
古安民闻言,正在翻阅书籍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长孙寒,犹豫片刻后,终于将手中的书籍合了起来,放在身旁,道:“你是想问云端的事吧?”
长孙寒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学生想知道,三十年前的旧事。”
此话一出,古安民原本慵懒无神的双眼顿时充满了杀意,他盯着长孙寒,冷冷道:“三十年前的旧事,那是一辈的恩怨,不该你这个小辈来过问。”
长孙寒苦笑了一阵,道:“老师,我记得你曾教导我,大丈夫行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以老师的一身傲骨,却甘愿为灵帝做那些脏事,即便老师身不由己,但这件事终归是因为长孙家而起,事关学生的身生父母,难道老师就打算隐瞒一辈子吗?”
古安民面无表情道:“老夫还是那句话,一辈的恩怨,不该你这个小辈来过问,老夫曾断剑立誓,绝不将这个秘密告诉给任何人,你要想探寻当年的真相,便从别处想办法吧,老夫没有一个字可以告诉你。”
长孙寒对古安民的回答并无一点意外,笑问道:“即便老师不说,学生这些年也没有闲着,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学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两仪城内的阴阳鱼眼内,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江湖各种猜测,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确定。老师是当年那件事的亲身经历者,不会不知道那下面埋藏的秘密吧?”
他见古安民不说话,又接着道:“老师作为灵帝的心腹,只听命于灵帝,就算人族的云端圣君身份再怎么尊贵,也绝无可能会让老师亲自护送人族公主和他的义子回人族,况且灵帝闭关之时,老师负责保护灵帝的安全,老师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了两个小孩儿离开灵族。但据学生所知,老师不仅暗中跟在那两个小孩儿身后,还对龙神殿的人动了杀心,这可不是老师的一贯作风啊,学生猜测,那两个小孩儿应该就是解开三十年前那个秘密的钥匙。”
古安民叹了口气,道:“含玉啊,以你的心智和手段,灵族终究是会交到你的手的,何必还要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呢。老夫相信,龙神殿劫持孟寒月和云帆的事情绝非你的授意,但龙神殿既然这么做了,多半也是因为你曾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如今他们两个都已安然回到人族,你就算知道他们是解开那个秘密的钥匙,又还能如何呢?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吧,老是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下,终究是苦了自己。”
长孙寒听到古安民叫出自己的小名,心中不由得一阵暖意升起,笑道:“老师,放眼整个天下,能够作为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的,似乎只有孟寒月和云帆了,但他们已经回到了人族。老师你说,云端那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也能成为这把钥匙呢?”
古安民闻言惊立而起,一把将身后长剑取下,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拔剑,他看着长孙寒那令人生寒的笑容,只觉得无比悲凉与失望,苦笑一阵后又将长剑收了回去。
“学生猜测,老师并没有把龙神殿劫人的事情告诉给云端,一来云端并没有要老师护送,老师暗中跟在身后,恐怕也会让人生疑。二来,想解开三十年前那个秘密的,可不止学生一人,学生与罗家虽明争暗斗,但他们比学生更想知道三十年前的真相,老师若是把这事告诉给了云端,那云端在灵族就真的再无立足之地了。”长孙寒看着古安民,幽幽道。
古安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灵帝闭关的地方,道:“云端和你们不一样,他如果知道你们在打他那未出生孩子的主意,只怕不会放过你们,到时候你们不见得会讨到便宜。”
长孙寒脸笑意渐渐消失,冲着古安民鞠了一躬,恭声道:“学生自有分寸,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他说完,便转身朝山下走去,但是刚走了几步,又停下身子,回过头问古安民,“老师,你是否很欣赏云端?”
古安民脸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他和你年少的时候一样,也和老夫年轻的时候一样,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我们。”
长孙寒很久都没见到古安民露出过这种发自心底的笑意了,不由得也有些神往起来,感慨道:“我倒是羡慕他,我也想活成他那样的人,只可惜,一旦陷入了这权力的漩涡之中,就身不由己了,他最终也免不了要成为像我们这样的人。
他说完,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停留。
等的长孙寒走得远了,古安民才取下背负的长剑,狂笑道:“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啊,哈哈哈。”
古安民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山里都回荡着古安民那满是苦楚、不甘与无奈地笑声。
长孙寒在山脚下听到了古安民那近乎疯狂的笑声,也跟着无奈地吐出了句“身不由己”,便骑马儿朝来时的路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