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凉丝丝的,天上起了几片云,半掩月光。
“别看这天好,明天就会乌云密闭,下起狂风暴雨。”季瑛仰头笑道。
月池鄙薄他,“下不下雨还得天说的算。”
季瑛自信道:“我向来坚信人算胜天算,人定胜天。”
卫恒笑说:“看来先生对破案胸有成竹啊。”他虽对他心存芥蒂,但还是相信他的能力的。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看到的事实。
“那是自然。”他说。
县衙门甚是高大,月池一向不敢靠近。后面又抬着死人,更不敢向后看。周滔那个胆小鬼吓得腿软了,于是只能跟着季瑛后面进去。
季瑛边走边笑着说:“能否请县丞派人送一封信?”
卫恒问:“给什么人?”
“劳您派人到池州城的宏福客栈里,把信给一个叫秦海的人就行。”季瑛又问:“从这到池州城还有多少里路?”
“将近百里吧。”卫恒说。
月池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还差不远。”被他忽悠了一阵,总算可以出口恶气了。
“我上次来可没觉得有那么远。”季瑛耸耸肩无奈地说。“可能我的感觉出了岔子。”
月池牵强地笑笑,她真无话可说了。
卫恒觉得着实好笑,“你们两位莫非是?”
“不,我们在途中遇到的。”季瑛解释道。
季瑛跟他们聊了几句无关的家常话,就说:“月池,你去歇息吧。仵作验尸不是女儿家该碰的。”
她去找小吏登记在卷宗后就识趣地跟周滔回去了,刚才她瞧了一眼那死人的模样,身上紫青斑痕的,真吓了她一跳。
三具尸体为保险起见放到了后堂里,仵作即刻验尸。
进屋后,衙役点起油灯,十几盏油灯放在旁边,把这屋子照的很亮。
死人身上惨不忍睹,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尸臭味极其浓重,恨不得熏歪了鼻子
卫恒手下人擦干净尸体的脸,五品孙的年龄约三十岁,两名随从约莫四五十岁。主人身上的衣服是用湖州产的丝绸所造的圆领袍衫,其余那两人则是普通交领袍。他的佩饰都被人拿走了,甚至连蹀躞带都被人抽走了。
“这两位都是被乱刀砍死的,但唯独这一位是被人拧断脖子窒息死的。”仵作一言既出,惊动四周。
季瑛上去摸了他的颈骨,“的确是这样。”他又看了那人胸前的刀痕,“凶手有将他一刀杀死的能力,却并没有将他砍死,而是用双手扭断他的脖子。”
卫恒说:“也许这个人很重要,对方还想听他说什么。”他又想起什么,继续说:“我记得是从这个人身上发现的银袋子,莫非他?”
季瑛淡淡说道:“没有凭证,不能妄加揣测。”他对仵作说:“啊,您请继续说吧。”
“好,从伤痕看,凶手至少有两人。”仵作指着刀痕,伤痕又宽又窄,长短不一,所用力道不同,的确不是一人所为。
季瑛道:“刃的宽度不同,似乎下手轻重也不同。刀的力度、方向能看出应该是有数人攻击他们。”
他心里暗想:三个人行路途中,被一群人围击,没想到对方痛下杀手。他简单地想想,又觉得有什么不对。既然都决定要杀掉他们,为什么还要亲手拧断那个人的脖子?这有悖于常理。
仵作说:“尸体正面的伤痕虽然众多,却不足以令他们立即毙命。”
那么就可能是在后面将随从解决。
季瑛和仵作把随从的尸体翻过来,从上面的伤痕看出,凶手出手极重,剑在他们背后均留下约两尺的痕迹。仵作说:“二人后背各有一刀,都是致命伤痕。因此可断定他们死于背后偷袭。”
季瑛说:“这剑刃的宽度比前面的都要薄上许多。看这样子,像是一把长剑砍出来的。”
凶手动手很快,随从应该没有察觉,就已经被杀死。
卫恒也说:“轻易将两个人杀死,还划出这样长的伤痕,恐怕那个人的武功要比在前面留下伤痕的那些人厉害许多。”
季瑛点点头,“这个地方藏龙卧虎啊。”
接着又将五品孙的尸体翻过,背后并无致命伤。
仵作说:“尸体的僵硬几乎全都缓解,指压斑处无褪色,大概死了三天。”
季瑛暗想:三天,说不定痕迹都被清除了,事情更棘手了。
草草看了一圈,“你下去吧。”季瑛让仵作走了。
“季公有何看法?”卫恒低眉颔首地问。
季瑛太息一声,“我猜有两批人,一批可能只是普通的劫匪,但另一批却是为了这个人所知道的秘密而来。”他从袖中拿出那袋子,“这袋子属于朝廷规制,鱼符和袋子相配,有鱼无袋或有袋无鱼都是违制。若说前一伙人把鱼符劫走,却不收走袋子,那真是奇哉怪也。”
卫恒心里奇怪,便问:“季公为何这样说?”
季瑛笑笑,“你就别左一句‘季公’,右一句‘季公’的说了。我应该比你要小上几岁,就直呼我的名了吧。”他并不反感卫县丞凑近乎的举动,却很厌恶这些个场面词。
“那就在此结兄弟之谊吧。”卫恒想借他的力量给自己造一道云梯,靠此平步青云。
季瑛笑道:“好,那不日开坛祭拜,焚香祝祷,你我义结金兰。”平白得了个县丞兄弟,倒也无妨,如此查清楚这里的事就方便多了。他又正色道:“但现在,必须查清这几个人的身份。惟有找到随身鱼符,才是重中之重。”
他拿起桌子上的笔,画出鱼形,“就是这个样了。这东西不能张扬,只派几个人搜搜全县上下的当铺就行。”季瑛攥拳,这种事只能暗里进行,要让人知道有个纨绔子弟死在这,岂不是把这里闹个底朝天。
卫恒脱口就说:“这未免太疏漏了吧。”
“不会,我认为不出意外,符让那个主人给别人了。”他说。“那东西不可能轻易交给其他人,估计是交给亲信了。”
季瑛翻了那个五品孙的右手袖子,上面沾了血渍。“你瞧这。”
卫恒一看,“这血,竟连衬里都透了。”
“这正是我疑惑之所在,其他地方的血渍都是喷溅所致,而这一块,却是浸润而成的。”季瑛直言。
季瑛又说:“还有,他身后还沾一点点了树皮屑子。”
卫恒凑过去看,灯烛下只能见到碎渣滓。
季瑛屏息沉思,“为今之计,当尽快找到案发之地。”
他大致能推断出这样的场面:三人被袭击,以至于都受了重伤。然后真凶来了,出手杀掉了两个随从。胁迫五品孙,以探得想知道的秘密。知道后杀人灭口。
这说来顺口,却十分可笑。其一,真凶是如何得知三人被袭击。如果早已知道他们的行踪,那么没必要等人重创他们,先下手为强岂不是更好。其二,倘若五品孙当时没有交代凶手想知道的事,那么杀他无疑是给凶手自己添堵。其三,五品孙身份是什么暂且无人知晓,所谓的秘密也只是设想出来的,没有任何依据证实空想。
给人留下更多疑问的是不翼而飞的鱼符和意外留下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