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越发的冻人了,也不知是否因娄岚族人的地盘原本就靠山的缘故,还是因越来越靠近那诡秘的万毒堀的缘故。
总之,待安乐骑着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万毒堀时,整个人迎面被冽风剐得半边脸都僵硬无知觉了,她瑟瑟发抖地从马背上翻下来,脚尖才刚落地,那头忽又觉后脑勺阴风阵阵,还夹杂着一股腥鸡肉味……
安乐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回过头去,只见离她约莫两米远的距离,一只半人高的黑天蛛阴森森地在她身后渐渐现出了身形。
安乐十分嫌弃地上下瞥了它一眼。
啧,果真是只蠢蜘蛛……现身就现身,冲她后脑勺鼓吹什么气!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上一顿吃了啥好吃的东西一样。
安乐白了那天蛛一眼,嫌弃归嫌弃,却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这只天蛛是她唯一一只能从慕容府中撩得动的天蛛了,其他的天蛛纯属白眼狼,真是枉费她平日里偷偷给它们塞那么多鸡鸭鱼肉,关键时候居然给她掉链子!
平日里她分明看到它们听着那些侍女们的笛子声音,一边大口大口吃肉,一边撅着屁股在那蹦迪的,一个个跳得跟扭秧歌似的,老欢腾了。
她瞅着甚是有趣,所以也常常偷偷去厨房顺点鸡鸭鱼肉来喂它们。
结果呢,这会儿轮到她有事了,想着那万毒堀名字那么}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耍的地方,她单枪匹马赶去救雅儿,也不是毫无顾忌的,所以她出府之前,当机立断想着至少弄个跟宠小伙伴跟着,就算顶不了多大的事儿,吓吓里面那些小毒物们应该还是可以的,像灵蛇和风蜈这些长得比较可怖,她就不考虑了,至于那天蛛的长相吧,勉强还是能够接受的,况且她平日里还投喂过它们,就算它们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让它们陪她去那万毒堀走一趟,这要求不过分吧?
可万万没想到,她这么个花容月貌,都已经彻底给豁出去了,一边吹着笛,一边撅着蹄,愣是给它们跳了两支扭秧歌,可它们这群平日里最喜欢跳广场舞的天蛛们愣是跟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安乐:“……”实在是太伤人了,这些蠢蜘蛛怕不是都瞎了眼,她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少女,牺牲都这么大了,它们居然正眼都不瞅她一眼,真是不识货!
尽管安乐很不甘心,不过还是不得不放弃诱拐慕容府豢养的毒物的计划了,毕竟时间不等人,雅儿那边已经耽搁不得了,所以她稍微收拾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家伙,便利落地一脚跨上高头大马,驰马直往万毒堀奔去。
当然,与此同时,有一只半人高的天蛛也跟着她从慕容府一块跑出来了,因为那天蛛在她后面几条腿跑得忒起劲,那轰隆隆赶路的动静实在太大,安乐想不发现都挺难。
要是放着平时,安乐看到此情此景,肯定是被要吓个半死的,因为这只天蛛跑起来的姿态实在太狰狞了,愣是让她想起了21世纪恐怖片里女鬼趴地上猛追着人跑,要拽人脚脖子的场景,这货放纵不羁的跑姿,真是完全不顾别人内心的感受……
不过,如今正是要救人命之际,又眼看着这只天蛛是从慕容府里跑出来的,安乐心里便放下了一大半,权当是这蠢蜘蛛反应弧太长,把它比成终于能领会她的绝美‘舞姿’,追着她要签名的疯狂粉丝,心里便好受多了。
……
万毒堀——地如其名,那是一片甚至连娄岚族人都不敢擅自靠近的地域。
踏着一处黑不见底的洞穴,顺着洞穴中的节节阶梯,或上或下,或拐弯或抹角,走上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便会遇到一个巨大的出口。
穿过其中,那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出口外面的那一切,竟然显得那般的灰败!
那里,有着暗不见天日的苍穹,有着}人数量的黑鸦在高空中肆意穿梭盘旋,发出‘呀——呀——’的嘶叫。
毒瘴横生,那里生长着的树簇,早已被瘴气腐蚀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乱石穿空,寸草不生,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里危险的毒瘴固然使人心生畏惧,但最让人忌惮的,还是这里面生活在黑暗处的各类毒物,据说其中有些毒物甚至连娄岚族人们都无法一一认全,若是被咬上那么一口,又或者一不小心吸入某种致命毒瘴,基本上就只能躺平等死了,哪怕是扁鹊看了,也只能送你个拒绝三连。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最让他们忌惮的,还是那活在遥远传说中的妖物——魍魉。
魍魉,一直以来都是山川精怪的意思。
而在娄岚族人这里,则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他们娄岚族的古书中有记载,据说那是一种上古的妖物,因在凡间作乱,给凡人带来数不尽的灾难,同时又因它本源浊气难消,无法被一下子抹杀,故而被天上的仙人封印在此处,欲用天地之灵气来洗涤这厮的浊气,达到令其瓦解冰消的目的。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灵气与浊气纠缠不休争斗了无数的日日月月,最终还是此地的灵气败了北,从此灵气消之殆尽。
而浊气尽管赢得了胜利,却也已然日薄西山。
据说魍魉从此便陷入了沉睡之中,这万毒堀的一切,便是因它的气息吐纳而衍生。
你说这妖物打打鼾,毒瘴说来就来,还弄得原本灵气充裕的一方水土从此成了暗不见天日的不毛之地,寻常人若是踏足此地,一个不小心,基本就死无全尸了,可见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啊。
尽管这个传说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也没人见过这所谓的魍魉,但是娄岚族人们都笃信不疑,从不轻易踏足这所谓的万毒堀,爱惜自己的小命是其一,其二则是在数百年前,此地便被娄岚族的先祖们划分为流放罪人之地,有罪之人基本有去无回。
哪怕那洞穴常年无人看守,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一个被流放的罪人有命爬得上那节节阶梯,由此可见这万毒堀的厉害。
这么一个不祥之地,加上族人们一向爱惜脸面,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跑进去溜达了。
唯有安乐这个小弱鸡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吞了几颗避毒丹,便急急忙忙钻进那万毒堀找人了。
“雅儿姐!雅儿姐!你在不在啊?听到了应我一声啊!”
[应我一声啊——]
[我一声啊——]
[一声啊]
[声啊]
[啊……]
安乐只吼了那么一句,山间的回音却悠长无比,且越发的幽怨,最后那几个字夹杂着风声,像极了女子呜咽的哭声。
只听得安乐头皮发麻,总觉得被毒瘴掩盖着的那些枯木背后,都藏着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似在窥探着她这个唐突的外来者。
这一错觉,顿时让安乐心生恐惧,仿佛这才想起自己到底是来了一个什么地方,害怕得牙关发颤咯咯作响。
特别是背后那个蠢蜘蛛还在呼哧呼哧地往她后脑勺吹气,更像是有什么人贴着她耳边轻轻吹气了……
安乐挺了挺腰板强作镇定,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神空洞,伸手往前摸了摸,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对,她怕鬼……
所以她认怂……
吼是不可能再吼的了,只能祈求雅儿姐福大命大,且眼神儿好使,不然她一个人从此刻起开始眼瞎的人,可没法大海捞针……
救人确实要紧,可是她真怕啊!!!!!
安乐内心泪流满面,绝望无比!
她家亲姥姥啊!还到底是不是人!地牢它不香吗?为什么要把人送到这鬼气森森的地儿来!这到底是要折磨雅儿,还是要折磨她啊!真不能给条活路吗?!
安乐颤颤巍巍地装盲人摸索着路,过了好久,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才渐渐消失了去。
但她依旧不敢四处张望,生怕那种要撞鬼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尽管怕得要命,还被迫装瞎转移注意力,但是她也没闲着,一边走着,一边耳听八方——
就这样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直到她鼻尖间嗅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安乐:“……”不是吧,不是说这万毒堀被毒瘴重重围绕,生者入内,必定九死一生吗?这一路上白骨皑皑,哪来的肉啊……难不成是某种有攻击性懂得引诱人的植物散发出来的味道?这么变态的吗?
“咕噜——”
安乐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打鸣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折腾了一天,根本滴水未进,米都没吃一粒。
此时此刻,这种不知何处传来的肉香味,对饥肠辘辘的她而言,无疑是最致命的。
她的内心有个小人开口徐徐诱导她道:“你看你也饿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要不……你先顺着味道去瞅瞅?没准是哪个世外高人在此定居了下来,恰好在做饭呢?”
这时,又有另一个小人蹦了出来,疾言厉色地道:“我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吃不死你!雅儿姐的命不要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像有东西能吃吗?铁定是具有攻击性的藤蔓散发出来诱食的气味,你就忽悠她这个小菜鸡去当化肥吧!”
小人壹号瞪眼道:“你怎么说话的你?你见过哪个植物散发着肉香味的?”
小人贰号哼道:“这可是万毒堀!怎么可能有能吃的东西,但凡有一点吃的,也不至于一路上那么多人骨了,那些白骨有些发黑,有的则白如雪,很明显,有的的是被毒死的,有的是被饿死的!”
小人壹号气急败坏:“你——!”
安乐擦了擦口水,当机立断,慈祥地道:“好了,我只是去看看,我又不吃。如果对方真的是世外高人,没准知道雅儿姐被姥姥她们扔那个旮沓了呢?”如果不是世外高人,那就别怪她辣手摧花,毒人夺物了……
于是带着不太健康的思想,一人一蛛,开始觅着那肉香味一路寻去了。
走走停停。
终于,拐过一处高大的石堆,安乐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同时一个风韵犹存的豪迈女子正撩着袖子给烤架上的烤猪撒孜然粉,旁边还放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瓶瓶罐罐,应有尽有……
安乐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女人。
不是壹口中那被指奄奄一息有去无回的雅儿,还能是谁?
雅儿也留意到了来人,看到是安乐,眼前一亮,兴奋地打招呼:“小小姐,您也被老祖宗给送过来了吗?我这儿有刚烤好的上等乳猪,您要不要也来点?”
安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踉跄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烤乳猪和那堆瓶瓶罐罐,又看了看雅儿没心没肺的傻缺模样,终于口吐芬芳:“你有病啊……壹说你被我姥姥逮着用刑,最后被打个半死扔到了这万毒堀里,还声泪俱下地说你快要死了,我为了给你求情,跪拜了一路,连头都给磕破了……到最后,竟然看到你生龙活虎地在这万毒堀里芭比q(烧烤)?”
雅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似作假:“老祖宗是有拿我严刑逼供过没错,可后来又给我治好了,还说只要我在这万毒堀住上几日,从前的事就当一笔勾销,还有这些吃的都是老祖宗给的,并没有小小姐您说的那么凄惨啊?”
安乐还是不敢相信:“我怎么此时越看你,就越觉得你像是一株正在引诱人的毒藤蔓了……”姥姥她像是那种好心肠的人吗?分明长得就很像电视剧里那种高高在上,等人阿谀奉承,喜欢赐人毒酒的皇太后啊……
雅儿嗔了她一眼,呸道:“净胡说,你见过会烤乳猪的毒藤蔓?”
“谁说不是了,你不是说你被严刑逼供过?这才几日的功夫,你就这般中气十足的,哪像是挨过打的人?你……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是不会靠近你的!”安乐一点也没有被那只油光锃亮的烤乳猪晃花眼……才怪。
“都说了是老祖宗给治的,老祖宗的手段,岂是你我这种半桶水之人能想象得到的?”雅儿白了她一眼,“乳猪还要不要了?你若是怕有毒,我就自个儿吃了,一点都不嫌多,毕竟也才这么一只,我还得省着连吃好几日呢。”
这下安乐按捺不住了,毕竟雅儿姐这种老道又令人熟悉的白眼,肯定不是那些妖魔鬼怪模仿得来的。
“我吃!”
于是,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吃得满嘴流油。
“你说,我姥姥为啥让你来这儿住几日呢?”居然还帮雅儿治好了伤,还给吃的喝的,听着好像很好心肠,问题是……治好了就把人送鬼门关这儿来了啊!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安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呢,兴许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雅儿若无其事地啃着猪肘子,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嘴,到底说了多么惊天骇俗的话。
安乐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腾起:“雅儿姐,你……”
“也没啥,就是把你是女儿身的事情捅出去了嘛,老祖宗不是想让您娶花家那大闺女来着?反正你也不会喜欢人家,我还不如坦白从宽,也省得您耽误人家不是?”雅儿语重心长地道,一副正直长辈的模样。
安乐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反正我姥姥迟早都会知道的,我也没想故意瞒着她。再说了,我那些事儿,雅儿姐你也有份参与,我姥姥要是不再罚你,可不能再厚此薄彼单独揍我一个了,你看我这额头都给她老人家磕破了,也是很痛的。”
雅儿翻白眼道:“哎呦,小小姐您这就不厚道了,我也就奉命照顾您而已啊,我是有欺上罔下之罪,可是罪不至死,毕竟和邢傲雪亲闺女谈对象的人又不是我……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姐姐我再陪您挨罚一回,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了?”
安乐哼道:“我的良心不是早被你雅嬷嬷给吃了么……连三岁小孩的月钱都拐骗去给自己买胭脂水粉的人,还和我讲良心?”
“您那时不是还小嘛,也用不上那点小钱啊,您想啊,我要是不帮您用掉,万一被邢傲雪那女人借机没收了可咋办?不花白不花!”雅儿理正词直,据理力争。
安乐无奈地托腮,心想谁让自己搭上这么个傻大姐呢?她不宠着点,还有谁宠,这傻大姐还真以为自己当年骗过了那三岁小娃儿呢?
算了,还是不要打破她这少得可怜的成就感了吧。
“话又说起来了,小小姐,您这只天蛛哪来的,怎么一直跟在您屁股后面呐?”乳猪吃得差不多了,雅儿这才留意到安乐身边还有一只半人高的天蛛,阴森森的守在一旁,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的蛛。
“府里的,跟着我的马一起跑出来的,一路上还莽着劲冲我后脑勺吹气呢,我看它就是有毛病。”安乐无奈地道。
“啊?我瞅它屁股上没印着咱慕容府的徽章啊?吹气?那……那不是天蛛捕食活物时的习惯吗,趁人回头……然后就……”雅儿越说,就越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安乐:“……”回头啥的……除了刚下马的时候,顶着个被冽风吹得分不清前后脑勺的发型瞅了它一眼外,这一路上自己好像为了找人,真的没空理它哦,所以瞅都没再瞅它一眼,任凭它吹了自己后脑勺一路……
只有雅儿刚刚问起的时候,她才顺势回头看了它一眼……
回头……看……了一眼。
安乐和雅儿相视一眼,颇有些不祥的预感,空气静谧得大气都不敢喘,缓缓扭过头去——
便是这时——
来势汹汹!一张血盆大口如狼似虎地盖了上来!
“我的妈呀!!!!!!”
万毒堀的苍穹之下,一大一小两个傻缺荡气回肠的凄厉惊叫声响绝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