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婉……名字很美,模样也算端庄,寥寥数语,便能体味到脾气秉性比白若熙好上不止一点半点,修为在玄级也算不错,法相“雨庭潇湘笛”,算得堪用,虽然只是下乘的战斗类法相,但毕竟凡事不能太过苛求,而且我已经有了不少夫人了,地级同阶的都有两名,还是少招惹为妙。
我只是浅山宗的第十代掌门,并不意味我就需要十个夫人来彰显身份。
怀着这样的心思,江枫吹皱手中灵茶,满怀期待的等着白世铎开口,原本,他是过来交陈浮梁的尸体的,但白世铎今日很不正常,他身上一袭朱红嵌金法袍,并非力宗官面样式,地级修为也尽数内敛,乍一感知,竟然只有灵级圆满。
他见我需要这么低调么?
“还是先说你的事吧。”未料想白世铎倒是颇有耐心,只等江枫先说。
算了,江枫也不想和他纠缠,直接就扔出了陈浮梁的尸体,“此獠名曰陈浮梁,是秦九贞的爱徒,说起来也算至亲,我想这人,加上之前给白令阗的面子,应该足以偿付之前你在巨阙城一事上的帮助了吧?”
“何必算的那么清楚,此人是在之前的战争中猎杀的?”白世铎眼角眯起,端详了那尸体片刻,似乎确信了江枫的话,将尸体收起,“取走金丹的小事,就不和你计较了,我会用他来祭奠小女若熙。”
他随即打出一道隔音符,又扔给江枫一枚锈迹斑斑的铁盒,小指蘸了灵茶,笔走龙蛇,在案头上写了一行苍劲小字:
“将紫苏真君给你的东西,都放到这个盒中。”
嗯?
什么意思,江枫双瞳内敛,不知道对方此举是为何意,不过他还是顺从的将铁盒摄来,入手却是森冷异常,缠绕指尖的灵力尽数被其吸纳,消散于无形,拇指轻捻,不算厚重的盒盖应声脱落,里面却空无一物,同外表不同,光亮有如仔细打磨的铜镜,映出自己清晰的面目,却引来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江枫赶紧扭过头不敢多看,踟蹰片刻,便将“魅心魔晶”,以及“心锁玉成扳指”一同放入其中,将盒盖盖上,置于自己身前。
“放心,我并没有索要的意思,不过这铁盒一会要还给我。”白世铎身体后仰,似乎轻松了很多,“小心是必要的,虽然紫苏真君未必有精力时刻关注你,并且我也潜藏了修为,应该不至于引起她的关注,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不得不防备可能的风险。”
“紫苏真君不是萧家的前辈么?说起来与力宗也颇有渊源,你有什么可怕的?”
“举个例子,你的六世祖与你的关系,会很亲密么?”
“当然不会,所谓亲疏,多半显于三代之内。”对方稍作点拨,江枫登时便有了明悟,千面紫苏真君相对于力宗,可能不只是六代之内的关系了,何况,她是萧家人,而眼前的白世铎,则是白家人。
“真君分身投影降临的时候,你既然在场,应该知道她的想法吧?”
“真视道标?不过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别想套我的话。”白世铎面色不善的哼了一声,“有人告诉我,一旦构建成功,真君可能回归北陆,不再困于罪城。”
“听起来对贵宗是件好事。”
“是,但也不是。有人不希望她回来。”
“为何?”
“天道唯一。真君的天道在她去罪城追寻更高层次的机缘时,便已经解体脱出,所谓有舍才有得,这是更高层次的奥义,不可抗拒,不过如今那天道已经另有归属,倘若她真身回归,天道大概率会重新做出选择,至少在修为接近的情况下如此,而且真君现在应该已入天级高段,想来重新获得天道的概率更大。”
这结果听起来很不妙啊,江枫暗想道,这么说来,古宝永恒之塔的前主人“金砂上人”倘若还活着,自己这古宝说不定也保不住的说,好在他早已烟消云散,化作无足轻重的尘埃,不过,同样滞留在罪城的流波帝君一旦回归,又有谁会被波及呢?
原本去了罪城,寻找更高的机缘,如今,为什么突然要想办法回归呢,是罪城的机缘已经花落旁家,还是说,罪城发生了某些变化,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自己原本还向往着去罪城外围一探,帮忙黑小子英歌追迹流波帝君,并且大概知道了穿越“黄泉之门”或许是前往罪城的方式之一,现在看来,其中奥秘波云诡谲,恐怕需要知道更多内情才可谨慎行事,甚至深想,多半都会被其中因果所缚。
话说回来,如今行走于北陆的天级修士,抑或半圣之尊,到底是谁会被影响,而不愿意此事发生呢,思及此处,他瞥了一眼白世铎,直截了当的问道,“会是谁?”
“某位出身赤龙门的修士,具体是谁我不能透露。”
金圣熙或者鲁东来?想想九老头之中,出身赤龙门的,便只有他二人了,而在两者之间,与力宗交好的,只能是鲁东来,这么说来,背后阻挠者多半是他,江枫随即有了判断,白世铎说是不能透露,但其实也明晃晃的告诉了自己目标,“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会死。”
“什么?”江枫一愣,不知道对方从何谈起。
“真君如果降临,首当其冲,承受两界力量冲撞威能的便是你,虽然我并不清楚真君是否还选择了其他的锚点,但你应该算是一个。”
“怎么可能?”
印象之中,千面紫苏真君留给自己的,无外乎是那两件东西,而上一次在渚樵城,她分身降临之际,乃是依赖“魅心魔晶”锁定自己的位置,只要自己忍痛扔掉那两件东西,与真君的纠葛也就切断了,虽然还有帮忙寻找源灵的委托,但那至多也不过影响道心而已。
白世铎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打开铁盒,将两件物事倒了出来,随后,他随意掷出一枚灵石,打在“魅心魔晶”之上,那魔晶随即弹起,飞到窗前,行将跌落时,却骤然飞了回来,重新落在案前,与江枫的距离,不超过三尺。
江枫赶紧抢了铁盒,将两件物事重新装入盒中,他这才意识到,白世铎说的没错,这诡异的“魅心魔晶”既然能找到自己,就说明自己身上,早已有了某种不易觉察的痕迹,被千面紫苏真君锚定,根本无法逃脱。
这么说来,余下的两种逃命手段,尹都给的符宝“清风无影”,另者是借助“玄黄灵隐纸符”,传送到万灵邪君洞府,或许都不堪用,不过后者身在洞府,或许也能有些转机。
“所以,你的选择余地并不多。”果然,见到自己的惊惶模样,白世铎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轻笑,“与我们合作,阻止真君的真身降临,否则,你一定会身陨道消。”
“也许,我可以尝试和真君商量商量。”
江枫觉得事情本身应没有到达崩坏的地步,至少自己还可以为千面紫苏真君寻找源灵碎片,不过一想到这里,他眉心不禁猝然凝结,这件事,似乎很久都没有任何眉目了,而且本身也并不是件易于之事,也就是说,自己跪在对方面前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想多了。”
“也许吧。”江枫不禁黯然,这些未死的老家伙,似乎一个比一个居心叵测,想占他们的便宜,基本上不会有好结果。这么想来,万灵邪君的送信委托,多半也不是件好事。
白世铎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枚纳戒,轻抚其上,从中祭出一枚通体黑色的棺椁,“这‘太阴槐灵棺椁’之中,有一具特别的尸体,你只有一次安全的机会,将这棺椁打开,当你感知到莫名的力量降临识海时,将那两件真君交给你的东西,同时扔进棺椁之中,你懂我的意思么?”
“那我身上的印记呢?”
但见那棺椁一端,细密的血珠正快速凝结,而另一端,则搅动了周围的灵气,似乎要撕裂虚空,飞到未名的存在之中,白世铎右手一摄,将“太阴槐灵棺椁”重新装入纳戒,摊在江枫身前,不难发现,这枚纳戒似乎也不普通,比平常的样式,整整大了两倍,灵力探入其中,便发现这棺椁正在溶蚀纳戒内的空间,这种奇物,江枫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枚纳戒,至多可支撑一年。不过你可以自行更换,普通的纳戒是一个月。你身上固然有些印记,但你只要在棺椁附近,便会误导对方的判断,以为你在棺椁之中。”
“我会因此被忌恨吧?”
“总比死了强,不是么?失去锚点,她并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毫无好处可言。”
“还有好处?”
“这方面,我就善良得多,你为我做了这件事,便可以娶了我的侄女若婉,你我便是真正的翁婿,这也是我希望的,背靠白家,你可以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支持,当然,你也会有更多的敌人,浅山宗也需要付出更多。”
“有其他的选择么?”
江枫可不想再多一位夫人,何况还是个玄级,对于眼下境况并无任何助力,如果是地级,考虑尽快凑成“七曜灼元冥土阵”的条件,他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另者,与白家进一步加深关系固然重要,但在外人看来,自己已经是白家的女婿,这便足够了,而且即便结成真正的姻亲,以白世铎的精明,但凡大事,一定还离不开等价交易,并无多少便宜可占,甚至可能因为白若婉的关系,泄露自己本不应该泄露的秘密。
在这方面,有一个苏锦需要提防已经足够了。
“既然你不愿,四阶灵地洞府的使用权,如何?你虽然资质一般,但修为进境的速度,却远超我的预计,如今又有古宝傍身,又被许福宁录入门墙,想必登临伪天级,也是百年之内的事。我可以出面,为你申请东极城附近洞府的使用权。虽然我知道你和楚家交好,但他们负责管理力宗的灵地,反而不适合做这件假公济私的事。”
四阶灵地洞府……的确很有吸引力,如果能在其中修炼数年,修为一定会有不小的进境,尤其是对于自己这种荒于苦修之人,不过作为浅山宗的掌门,长期滞留在力宗,似乎不是件妥帖的事,而且,自己也不喜欢苦修,思及此处,考虑到当前的状况,江枫还是决定放弃。
“我需要一件保命的法器。”
“真君的事,并不是保命法器可以解决的,那棺椁是我能提供的最合理的规避方式,你切勿心存幻想。”
“你误会了。”虽然知道对方可能早晚会知晓,但眼下江枫并不想如实相告,此去鲸海群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耗上多少时日,他不想有人趁着自己离开的间隙,对浅山宗做些阴损的事,故此,这件事还是越晚曝光越好。
“没有。”
“没有?”
“我为何要强力的保命法器防身,我在力宗有职务,谁又会来平白无故招惹我?”
“懂了。”这个理由相当不错,江枫心中哼了一声,感情对方是自恃身份,无所顾忌,当然,真没有他是万万不信的,多半是不想给,“那么符箓可否?你总不希望我在使用那棺椁前,因为某些可能的危险,身陨道消甚至把棺椁丢了吧?”
白世铎嘴角翕动,似乎对江枫趁机要挟心生不满,不过他还是犹豫了片刻,甩出三道认不出名目的灵符来。
“拿去吧!”
…………
西海李家,建龙城。
毕新隆的白净面皮上笑容满满,又一次为何玉斟满杯中酒。
“齐潭兄,恭喜了。能够公派到南宫家族的鹤山港宝船上当差,着实令人羡慕,一般你我这个境界,又没多少跟脚的修士,是绝难拿到这种美差的。”
“当初有赖毕兄帮忙,否则哪有小弟今日?”何玉敬了对方一杯,一饮而尽,袖中却又湿润了少许。
“说起来,我们西海李家与南宫家族算不得亲厚,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
身在西南三宗地界多日,何玉对于此间的种种过往,也有了一些了解,西南三宗虽然都是小门小派,被几大宗门环伺,但彼此之间并不知道抱团取暖,反而宿怨颇多,另者,他也曾经因公到过南宫家族不止一次,确信了自己即便在大街上喊出自己的跟脚,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南宫家族与浅山宗的故交,还是上几代掌门的事,而江枫自从登临掌门之位,从未到这里拜访过,即便那别院,也只有几名凡俗打理,在别院驻地甚多的南宫家族,着实不算显眼。
“据说几家老祖合计起来商议的,兄弟我也不知。不过,我听说你的差事是临时的,在南行宝船上行走,待到归来,总会有些好处的。你已经灵级九重,稍有些际遇,多半就一飞冲天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兄弟我。”
“自然,若有富贵一场,当不敢相忘。”
何玉主动为对方斟满灵酒,连续敬了三杯,心中却对这个职务隐隐有些忧虑,机会来的太突然,定有隐情,南行的宝船,他只知道些传闻,自己这等境界,上船行走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实则就是下等的仆役,不过能够坐上宝船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高阶修士,如果能得到对方青睐,说不定机缘也就到了,这点倒是所言非虚,在鹤山港的周遭,也流传着这样的传奇故事。
抽丝剥茧,他觉得疑点有二:一是此次为何要新征修士,宝船上原本是有仆役的;其二,征调范围为何会包含西海李家,倘若是好机会,定然是近水楼台的南宫家族先得,轮不到自己。
不过想多了也是无用,寄人篱下的自己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不过未雨绸缪还是十分必要的。
机缘虽好,但也要有命享用。
…………
“白世铎虽然对余惊风亦步亦趋,但他实则并不算是他的心腹。”真武城,楚府之中,听闻江枫书写前后来由,以及鲸海群岛之行的种种安排,楚弈鸣思忖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在掌门朱谦牧故去之后,他的选择余地已经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