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雷桀渊扶住欧阳恭,可老人的胸口上,已经有肉眼可见的一个血洞。那支箭羽上强横的金色灵力,正在肆意破坏老人身上最后的生机。
雷桀渊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跳动:
“你是不是傻?!”
“不要乱动,我来救你!”
这位盟主周身涌现出爆裂的紫色灵力,瞬间将那些本在肆意蔓延金色灵力全部压制。但要真的彻底剔除那些灵力,却有极大难度,雷属灵力从来不适合替人疗伤,其强横的本性极容易直接杀死伤者,控制必须毫厘不差。雷桀渊自然能做到精准控制自己的灵力,但却需要大量的时间,现在的局势明显不允许给他那救命的珍贵时间了。
欧阳恭面色苍白,此时突然焕发出最后的生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雷桀渊的手:
“走!”
老人一把将雷桀渊推开,下一刻,这位在雷府暗处藏了一辈子而声名不显的高手终于彻底倒下,这一倒,便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雷桀渊双目通红,望向远处那山脉今天,看来是有人要把他留在这里了。 说来,此人他雷桀渊也还算熟悉。
金羽穿云,灭绝千里。东苍皇朝四大宗师最后一位,化生境宗师,北方抗莽大将军,穿羽箭任骧。
“既然都放出这一箭了,就出来吧。”
雷桀渊逐渐平静下来,体内沉睡的猛兽却在慢慢苏醒。
一道身披银铠的身影从远处山峰中出现,缓缓向着孤军奋战的雷桀渊靠近。声音却快于那道身影,传到了雷桀渊耳边:
“病虎哪怕行将就木,依旧有啸行林间气概。晚辈任骧,拜见前辈。”
任骧为宗师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哪怕此时来杀雷桀渊,这一番说辞中依旧有真诚的敬意。但敬意再多,今日此时,这位风云一世的盖世盟主,也必须变成一具尸体。
“晚辈胜之不武,前辈走好!”
一语落下,天地变色!只见以雷桀渊为中心,周围山岭全部像活过来一样,灵力汇聚成云,要将雷桀渊镇压其中,仿佛天劫降至,不可抗衡!
“扈悲泯杀阵。”
雷桀渊望向天空,微微闭上眼睛,神色悲戚这是莽金第一杀阵。那混蛋终于等不起了吗?
雷桀渊长出一口气,伸手一捞,那只金色箭羽被捞回老人之手。
任骧瞳孔微缩自己与神箭的联系,被切断了!
雷桀渊神色重新回归冷傲,睥睨周边围来的越来越多的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来自北方边境,一水的化生境,北方的底蕴,今日竟然全部用来杀他雷桀渊了。
“可恨今日穹光不在手中,不能杀尽国贼。”
长出一口气,雷桀渊周身之外,紫电如龙蛇,在这万里山川之中疯狂奔走!
……
老将迟暮,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这一日,天空阴沉,忽然飘雨,似在替这老人呜咽。
北方七大化生境边将,外加莽金一位阵法天狼今日齐聚这不知名的山岭,只为杀这雷家一人。
任骧喘着粗气,远处战场之中,依靠突袭,他终于用最后一支箭羽,洞穿了那个传奇人物的胸膛。一袭紫袍的老人
,至死都是站立的。
战场中,同来的同伴只剩四人,个个带伤,哪怕离得最远的任骧同样狼狈无比。
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雷桀渊手中没有穹光剑,身体有恙的情况下,七人围攻依旧被当场击毙两人。雷桀渊在不懂阵法的情况下,硬是抗住了天地之力,在第一杀阵之下首先找到了莽金阵师的位置,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拳将那位本身并不强大的阵师轰成了血雨。
从一开始,雷桀渊就在燃烧自己拼死一搏。人到生死关头的力量,会成倍增加,又何况是这位宗师。
任骧颓然坐在地上:
“化生境真的是个骗人的境界……根本看不到顶点啊……”
“任将军,可以去复命了。”
众人已经围着那具尸体许久,却没有一人敢去割下首级。因为不久前,一位同僚就是这样,在他们面前被诱杀在此。
任骧嘲讽笑笑一群化生境宗师跟纸糊的一样,连胆子也不堪入目。那将领的意思,显然是让相对来说最强的任骧去割下首级了。也对,大家虽然都来自北方,但辖区不同,大多互不从属,现在这生死关头,推推搡搡也正常。
任骧拍拍手,撑起身子站起,而后一扬手将三支金色箭羽收回。任骧其实知道,四大宗师之中,水分最大的就是他了。今日三弓全开,已经让他浑身发软了,正面对敌任何一个强化生,他都不占优势。只有远程偷袭,占据先手时,才能另说。就像一开始,如果没有那老仆,说不得就是一箭功成,最起码也能重创雷桀渊,后面他们就不会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现在想来,如果那老仆没死,怕今天还要再惨烈一些。当然,在他眼里,镇北的柳山凌同样水分不少,雷桀渊和国师这两人,根本就不能看成和他们一个层次的人。
银铠将军在那高大身影前站定。
雷桀渊依旧圆睁双目,满脸血迹。
任骧叹了口气,跪伏于地,诚心诚意三叩首。而后才站起,面色恢复平静:
“得罪了……”
手中长刀明晃晃,任骧一咬牙,终归还是没有挥出这一刀:
“老盟主应当有一个全尸,吾辈江湖,当如雷桀渊。”
任骧以手轻抚雷桀渊的双目,而后亲自背上老人尸体,迎着夕阳,回国师府复命。
任骧知道,天下已经大乱了。北方空虚,莽金遵照协议,没有直接进犯两朝交界国土,而是陈兵镇北关外。在东苍将领眼中,镇北早已不是东苍的一部分。
……
国师府中,老人不再修剪花草,他静静在那黑暗之中立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位权倾朝野的老国师终归行动了,他必须在武盟,镇北,皇帝三方拧成一股绳之前采取动作。那个镇北来的年轻人,让他感到了不安,比知道雷正则已是化生境带来的不安要更甚一步。镇北将由莽金拖住,雷家武盟即将群龙无首,只是那白衣年轻人此时却不知在何处。
国师府地牢之中,雷正则被锁链牵扯,动弹不得。
正如任骧所说,国师司徒虬与盟主雷桀渊两人,与其他人早已不是一个层次。雷正则甚至没有做出太多反抗,便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那柄鬼神杖不知吃掉了多少魂
魄,早已不止有些神性那么简单。长杖品质,怕是已在穹光剑之上了……
老国师缓步登上楼台,望向远处。不亲自去取雷桀渊性命,是他对这位盟主最后的尊重了。
当然,也是对那群北方的小崽子最后的考验。这样一来,他们也就都没有回头路了。
万事具备,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只是,那个让他不安的镇北年轻人,如今跑去了哪?
老人背着手,终于缓步来到了那地牢之中。
雷正则早已醒转,这个名门之后的中年男人在被抓回国师府地牢后,并没有歇斯底里。他很快就想清楚了很多东西,面色如雪,神情呆滞,就那样静静等着命运的裁决。
他明白,司徒虬既然敢对他动手,那么,自己父亲必然遭劫了。
雷家没了……
脚步声轻轻的,但在这阴寒寂静的地牢中,总是格外清晰,一声一声叩击在雷正则的心头。
“小子,抬起头。”
雷正则哪还有这些日子的意气风发,他颓然抬起头,神情木然地望着那个他无法对抗地老头子。雷府之中那一战,将雷正则所有地气焰全部打散了,没有交过手,根本不会了解,化生境与化生境之间,差距竟是天堑。他甚至没有呼救地机会,在雷府之中,两大化生境宗师的交手,根本没有掀起多大的涟漪。
那是绝对的压制。
“你父亲是个英雄,我给他留了全尸。”
雷正则咬住嘴唇,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他内心中的悲愤,让握在司徒虬手中的那柄巨剑颤鸣不已。
司徒虬毫不在意,随意将巨剑插在雷正则面前:
“帮我杀了皇帝,彩崖郡你雷家转移隐世的旁支血脉,我不会赶尽杀绝。”
雷正则双目圆睁,血丝密布。
司徒虬依旧视若无物,随手几剑,将那锁链斩断,顺便解了雷正则浑身窍穴:
“你们雷家与我司徒家比眼线谍子,差了一万倍。唯独你的境界隐藏做得不错,算我司徒家小输半式。”
“对了,雷公子派去南方走动各方的那位姑娘,如今也在国师府中,不过不算听话,受了些苦。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我杀了你!”雷正则浑身紫电爆裂,但下一刻,便被司徒虬一掌拍在了墙上。
“还有两次反抗机会,反抗不成,你也就死了。”
雷正则呕血不止,说不出话。
司徒虬拍拍手:
“而立不娶妻,原来缘由在此啊,年轻就是好……”
老人背身而立:
“不着急做决定,老夫等得起……”
“我杀……”
雷正则擦了擦嘴角,晃晃悠悠站起身,手中重新握起了那柄巨剑。
雷家诸般谋划,就是不想辜负君主同时全身而退,走了这么多年钢丝,这平衡在国师府手中,说毁也就毁了……再不似先前那般神采奕奕,雷正则如同一具活死人,全无精气神,连说话都沧桑不少:
“我想知道,国师权倾朝野,武功盖世,何不自己杀?”
那老人缓缓远去,声音幽幽:
“其间气数,岂是你这晚辈后生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