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那黑乎乎的练兵堡终于开始向整个辖境不断输送血液,极短时间内,镇北辖境就进入了战斗状态。对于被东苍断了交易渠道,镇北辖境早有准备,储粮足够镇北辖境打一场漫长的攻坚战。但国师府令镇北无暇插手东苍事宜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当东苍内部尘埃落定,南北夹击之下,镇北辖境肯定还是会回天乏力。
镇北辖境高层对东苍其实不怎么报希望,但要说“降”字,这些将领的字典里还真没这个字。
北方战云密布,莽金对阵镇北辖境,可不仅仅是佯攻。莽金内部在国师的帮助下刚刚完成血色政变,新任国主是原国主的弟弟,他不满意父亲和兄长偏居北方的政策已久,此次又是国家新立,将矛盾转到对外战场之上是必然的。
这么多年,北疆早已被渗透,已经无法完全隔开两军,两边已经有更多的地方接壤,直接兵戎相见只在旦夕。
镇北辖境内部各种矛盾也都暂且被搁置,所有矛盾都将转向北方。实际上,镇北内部的矛盾似乎也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横空出世的杀狼组织一次次精确地摧毁了国师府谍子的据点。如今国师府据点几乎不剩什么了。
就在整个镇北辖境进入战备状态之时,有一个地方,气氛却有些不一样。
荒虬岭作为与东苍有无数交易的巨无霸宗门,在此次封禁中,绝对受损严重。所以整个宗门气氛萧索,似乎是受创不小,在缓慢的恢复。
但实际上,只有戚敛和吴凌阙等人才知道,这一切并不重要。
“是时候了。”
吴凌阙全身灵力庞杂,只要到了宗师境,都能看出,这个年轻人身边的灵力在以十分不正常的速度飞快流逝。
吴凌阙与戚敛并肩站在清心山崖前,天色阴暗,天幕低垂,说不出的压抑。
“这次,可以了?”戚敛站在一侧,目不斜视轻声问道。
吴凌阙努力压制周身灵力,但那种已经不像是人的邪气,终归藏不住。连吴凌阙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称为一个人了。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脸在不断变化,每一个被他夺走一切的人,都想要将这具身体夺回去。他的右臂上早已被殷红血丝布满。
“经脉已经彻底打开,只要量足够,堆到化生境,不难。而且……”
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从山崖之下响起,一只巨大的乌黑巨兽展开双翅,从下至上,如一片遮天的黑云冲天而起,扬起无数沙石。
一老一少衣袂飘动,望向那盘旋巨兽。
这只最后的仰龙雕如今越来越陷入疯狂,在不断地喂食下,巨兽以兽身和主人一起进入了化生境。这样的巨兽,绝对是史无前例,至于以后,想必也不会有了。
“那老家伙,知道了吗?”吴凌阙黝黑的双眼如同两点跳动的黑焰,比这即将到来的黑夜还要更黑。
“他早就知道你是奎木崖后人,早有杀心,只是碍于白令君的面子。派去的那丫头灵光,添油加醋说了你贼心不死,依旧在练邪术;以那老头的性格,必然会自己来取你性命。毕竟自信惯了,觉得没人能留住他。”
凉风阵阵,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在这石崖上站着。那巨兽在吴凌阙如黑火般的目光中,终于还是重新潜入了崖底,没了声息。
“来了。”
戚敛睁开双眼,望向远处。那里的暗影一闪而逝。
吴凌阙皱起眉头:“看到你在我旁边,他会不会不过来了?”他不是在担心无法对付那成为暗夜传说的刺客,而是担心那人逃走。
戚敛摇摇头:“不会,他不会把我的境界放眼里。”
吴凌阙眯起眼睛:
“这样啊,那我的化生境,不是更加破破烂烂了?”
一道黑色剑光已经在吴凌阙脖子处出现,这一击狠辣准确,显然就是一击毙命。
黑色匕首从吴凌阙处划过,吴凌阙以稀烂的化生境,全力躲过了这一击,原地似乎有一个残影被击碎,闪开的吴凌阙喉上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影刃上残留的点点黑色物质,终归没办法侵入一个化生境宗师的体内。
戚敛同样退回,守护在吴凌阙身边。原地处,站着一
个黑袍老头,周身之外,阴影点点,是无数影刃。
吴凌阙摸了摸自己喉上的细微伤口,只差一点,哪怕准备完全也交代在那了。
不过,今天他根本就不是关键,哪怕他吴凌阙死了,这位王府三供奉的性命也照样会留在这!
吴凌阙勾起嘴角:“喂,老人家都现身了,你们还躲着,就不合礼数了吧?”
一个独臂男子显出身形,周身气息与吴凌阙相似,正是国师府司徒芳。他竟以奎山秘法为引子,也破入了化生境。
而后现身的,才是今日此处最强。
那人拄着一柄长杖,一声一声敲击在地,如同敲击在高山袅的心上。
高山袅看清来人模样,长叹一口气。如今王府供奉两位都在北方坐镇,只有他一人还在府中。听到有人来报说荒虬岭吴凌阙依旧在修炼邪术,他本不想管。但总觉得,战时放着这样一个人在大后方,终归放心不下。
在看到戚敛在时,作为宗师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诈。但一想荒虬岭那些歪瓜裂枣,他便没了退步的心思。化生境要杀人,是一堆纸糊神起境能插手的?至于戚敛,机缘巧合进了小化生境,不提也罢。
只是此刻,面前这一人,已经可以与他较劲了。
司徒久让。
使一柄鬼神杖,能从柳山凌手下安然离开。那时的司徒久让,还只是神起二境。
今日,面目憔悴,脚步虚浮的司徒久让,却只让人心头更加沉重。
大化生境。
“老头,见礼了。”司徒久让魂魄在地牢之中明明受损,但境界却反而拔高。又拿回了那女孩子身上,属于他的那份气运。气运一事最为玄妙,破境一气呵成。
高山袅知道今日凶多吉少,但也没怎么生气,轻轻点头:
“后生可畏。但请指教。”
司徒久让脚下一点,一时之间,山野之中紫雾弥漫,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头。司徒久让的身形早已隐藏在紫雾之中。
“那么,前辈,一个我,再加三个化生境。不知这样的阵容,还算不算对得起你呢?”
想起什么,司徒久让拍了拍脑袋:
“啊……啊……小吴还有礼物来着。”
这一片刻时间,高山袅早已锁定了司徒久让的位置,无数影刃向着那边攒射而去,显然准备一击必杀。高山袅清楚知道,这山头之上,最大的阻碍,就是这个司徒久让。
然而,一只黑色巨兽冲天而起挡在了司徒久让面前,无数影刃竟无法穿透那巨兽表面长出的巨大鳞甲。
“这是!”
吴凌阙双目圆睁,面目狰狞,如同彻底丧失了理智的野兽,嘴巴高高咧起,脸上是人类不该拥有的疯狂神情。
“这是,奎山的还礼啊,高前辈!”
……
“今日到时间了,最后一个地点,在哪里?”
风千陌站在绮仙门口,这次根本没有进院门。
绮仙在院内烧着水,亲自泡了一杯绿茶,来到门前,递给风千陌:
“最后一个地方,你最好不要去了。”
风千陌并不接,只是在那里站着,望向绮仙。
绮仙长出一口气:
“最后一个地方,是荒虬岭,你立誓要杀的谍子,是你的昔日同门,吴凌阙。”
风千陌瞳孔微缩。
已经拔除了无数据点,风千陌知道,绮仙不会骗他。但他一时还是无法接受:
“听涛阁与国师府不共戴天,他与国师府联合,图什么?!”
绮仙收回茶杯,轻声道:
“与他不共戴天的,不止国师府啊……”
风千陌忽的警醒,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混蛋!”
转身便要走。
绮仙连忙出声叫住:
“风公子,那里即将是是非之地,你最好别去!”
风千陌停下步子,顿了身形,终归还是转身郑重将绮仙放回桌面的那茶水端起,仰头一饮而尽,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本想直接就说还绮仙自由,但想想,这事等他回来再说也来得及。于是
只道了一句:
“多谢。”
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之中,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女子倚靠门边,无力地瘫软下去。
说出最后一句忠告之时,体内蛊虫终于咬断了她的肝肠。蝶魅最多情,最不许动情。身为蝶魅,一旦不再将国师府命令放在最高处,便是死罪了……
“公子,对不起,我终归还是国师府的人……”
绮仙合目,就那样,安静地永远睡去。
……
司徒久让善用毒,又有鬼神杖能驱邪祟,再加上自莽金长大,粗通阵法,自成一脉,本身就是个恐怖的对手。这阵法之中,高山袅难以隐藏踪迹,一身顶级的隐匿本领全都发挥不出来。要突破阵法,又有其他诸人团团守住,很快就颓势尽显。
长时间运灵屏息,终归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毒素。高山袅头脑逐渐昏沉,已经产出幻觉,在阵法中辗转腾挪地速度越来越慢。
“喂,一人左右一门生死,很潇洒吧?”
吴凌阙如恶魔一般的轻语忽然出现在高山袅的耳边,高山袅头昏眼花,胡乱一掌拍在身侧,可这一掌,又只是打散了一道虚影。反而是高山袅骤然发力,吸入的毒雾更多了。
高山袅长叹一声,盘腿坐在原地。他认命了,今日这阵仗专门就是为他准备的。他擅长隐匿暗杀,在没有境界碾压的情况下,从来不适合正面对敌,以少打多。毒阵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每次原本一击必杀的出手都能被堪堪躲过。
高山袅端坐阵中,笑言讥讽:
“小子,你老爹再没人性,还真没做到你这种勾结国师府的下作程度。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代比一代能吃屎,不愧是奎木崖的小杂种。”
吴凌阙并没有被激怒,在他眼中,没必要跟一个死人再多怄气,失了阵脚。如今瓮中捉鳖,只差时间了。
高山袅也没指望真能靠一张嘴打开局势,大仁大义的话柳山凌那一脑袋热血正气的家伙能说出口,他老头子可没这张脸。累了一辈子,反正也老了,折在这就折在这吧。
“那个司徒家的老二,你手是我小友扯断的吧?啧啧,你们司徒家,逃命还挺有一手,想必也是属老鼠的?挺会钻的。”
司徒芳呵呵冷笑,面色阴沉,但终归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司徒久让主持大阵,境界最高,反而怒形于色。败给柳山凌是他最糟心的事情,之后更为此被囚在那地牢半年之久!被戳到了痛处,司徒久让低声咆哮:
“你找死!”
山巅之上紫雾忽然变黑,更加汹涌,压得吴凌阙等人也有些喘不过气。吴凌阙眯起眼睛,望向那边那个神情憔悴的可怕年轻人这家伙,真的只有二十几岁吗?如果一对一,哪怕那位剑仙在此,恐怕也不是对手吧?
高山袅仰天大笑,毫不在意如今必死境地。如今唯一放心不下,还是自己的那个红袍小徒弟啊,总跟着陈先生不知去了哪里,最近都不怎么在王府呆了……自己这老头子胡乱撮合,乱点了鸳鸯谱,那白衣小友又到了哪里?想是见不到了。
眼前不断模糊,黑雾入体,高山袅就那样如石雕一般坐在那里,微低着头,溘然长逝……
黑雾缓缓散去,此时司徒久让显出身形,早已是眼角出血的凄惨姿态。主持这生生耗死一位化生境大宗师的大阵,远不如他表现出的轻松。灵力耗尽,司徒久让面色惨白,随时都会倒下,此时的他如同夜风中的一张薄纸,随时都会被刮倒。
“死了?”
等了良久,司徒芳再三确认,才如此打破了寂静。
司徒久让坐下,手边是那柄狰狞的鬼神杖:
“毒素入体这么久,神仙难救,已经没有气息了。收割首级,回去复命。”
司徒芳长出一口气,骤然前冲,鬼神扇上显出一把黑刃,一刀将那首级削落在地。
但场中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部目结舌,司徒芳更是满脸诧异望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只被毒素彻底浸染的干枯黑手笔直地插了进去,顺着手臂往上看,那是一具同样被彻底染成黑色,确实早已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无首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