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正逢夏日最热的时候,偏巧天空布满了乌云,一盏茶的功夫,细雨蒙蒙的天气将炎热驱赶的四分五裂,凉爽的雨丝,站在屋檐下,便觉得浑身舒服,隐隐透着一股清凉。
位于燕京的皇宫,宾客云集,大臣们带着有品阶的夫人,从容不迫的按部就班走在宫道上,下人们撑起硕大的雨伞,才将官老爷和夫人护得周全,不过鞋袜就顾不到了。
今日,小皇上要举办盛大的宴席,能得到邀请的,皆是燕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故而,大家谁都不敢推辞,或是怠慢,即便天公不作美,依旧按时而来。
惠妃站在屋檐下,看着细雨绵绵,大公主顽皮的在殿内玩耍,宫女都低头做事,“若是齐妃还活着就好了,齐嫔果真不是好相处的。”
宫女从殿外急匆匆而来:“娘娘,齐妃娘娘昨晚已经秘密出宫,听说是要吃斋念佛了却残生。”
“皇上不是下令要处死的嘛?”惠妃脸色大变,若是齐嫔将这件事情办成了,可见在皇上心中,她的分量就无法估量了。
“娘娘,消息确实可靠,还是李公公亲自去办的,至于皇上为何改了初衷,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敏妃在哪里?”
“一早去了慈寿宫,听说,太皇太后对敏妃娘娘熬制的牛骨汤赞不绝口,这会儿应该跟着太皇太后去了宴席了。”
“奴婢回来时,间齐嫔和茵妃两人有说有笑,向着慕青公主的寝殿去了,应该是邀请慕青公主和晋王妃一同前往宴席的。”
惠妃气得将手中的玉簪丢在地上,摔的粉碎,敏妃果真是墙头草,看自己没有用处,便去巴结太皇太后,又担心自己给她添堵,连句话都不说,就悄悄去做了。
连带齐嫔和茵妃都交好了,那下一步,这宫里要对付的就该是她了,她该怎么办?势单力薄,娘家又靠不上,自然是力不从心了。
她将目光放在大公主身上,聚精会神的想着什么。
齐嫔和茵妃走出曲廊,便是一处极精致的小花园,穿过院中石径,转过两座茶靡架子,另有幽径通幽,便能听到笑声不绝于耳。
院中秋千架上,慕青荡的正欢实,晴儿在一旁的树下,石桌上煮着茶水,面前的棋盘,在袅袅上升的雾气中,显得如幻如真。
茵妃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少女时代,十二三岁,便是摄政王煮茶下棋的那一幕,男子器宇轩昂,举手抬足,皆是温雅之气,一颗春心萌动,她就这般无怨无悔的喜欢上了摄政王,甚至于愿意以身犯险,入宫成为他的眼线。
岁月如隙,转眼间都五年了,时间匆忙的,都让她差点忘记了什么,抿唇一笑,齐嫔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暖,“可是想到了以往的事情,其实,走到这一步,我们只能往前看,不管将来如何,皇上都是我们依附的男人,此生再不能生出别的心思了。”
齐嫔看似自言自语的话句,何尝不是在提醒她,该懂得为自己考虑,身家性命,旦夕祸福,如今都与这深宫里的男人绑在了一起,自然要小心谨慎,来不得半点马虎。
茵妃忽然就喜欢了齐嫔,后宫之中的女子多是争斗的,即便表面上风平浪静,姊妹情深,其实都是虚情假意罢了,背后都在为各自的利益,绞尽脑汁的筹谋。
像齐嫔刚才的那番话语明显是看出了什么,敲打她,不过是不想让皇上看出端倪,再与她生出间隙,失了圣心,在这宫中就是水深火热,活得异常艰难了。
茵妃回握齐嫔的小手,“那就快些过去吧。”
四个女人相互见礼,晴儿颇为俏皮:“听闻茵妃沉稳,齐嫔性子极好,今日一见,那是你们谦虚了,你们的性子果真是好的。”
还未等大家坐下来,小宫女紧紧张张的来禀告,说是大公主忽然高烧不退,惠妃娘娘极坏了,却不敢扫了皇上的兴致,故而求到茵妃这里。
齐嫔对惠妃的伎俩嗤之以鼻,尤其是拿孩子的身体做砝码,更是可恶:“既然知道会扫了皇上的兴致,惠妃还是选这么个时候给皇上添堵,先不说大公主是皇家血脉,可也是她惠妃十月怀胎,亲生的吧。”
小宫女瑟瑟发抖,却不敢有丝毫的言语,茵妃轻拍齐嫔的手背,“那就让御医过去看看,我们也过去瞅瞅吧。”
茵妃是井皇叔的人,在出入南盛国皇宫时,曾经对晴儿她们尽心尽力,她挽起慕青的手臂,“我略懂些医术,不如一起吧。”
墨国的晋王妃医术了得,天下皆知,若是能让她给大公主治病,那是再好不过了。
四人结伴同行,小宫女先行一步将齐嫔的话,说给惠妃听,若是平日里,她就该息事宁人,可齐嫔的位份在她之下,即便得了皇上的宠爱,亦不能如此放肆,她就是想要在今日的档口给茵妃出难题,看她如何两宫的主位都摆平。
惠妃的宫殿离着略微远些,入了殿门,御医已经在把脉了,晴儿一路走来,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仔细辨认,大殿之内味道不是很浓,她顺着支起的窗户看去,就在入门的第四个窗户,亦是离着大公主床边最近的地方,窗户根下到着些煮过的树叶。
晴儿上前挑起帘子,观望大公主的气色,以及湿了的裤脚还未来得及换掉。
御医向着茵妃等人行礼,“大公主这是热证,公主身体虚弱,娘胎里便带了热证,时而发作,倒是常事,臣,开些药材,熬制后喝下便好了。”
惠妃哭天抢地的跌坐在茵妃等人脚下,做派实在是小家子气了,“你这是做什么?大公主还在生病,你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茵妃冷冷的语气,带着几分威严,与齐嫔说话时的温软细语形成截然的反差。
“您要给姐姐做主呀,齐嫔怎么能信口雌黄,说是我故意要害大公主呢,这是我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我岂能不疼,如今宫中诸多事情都是茵妃您过问的,这件事情,您若不能给我公道,我便是头破血流闹到皇上那里,亦要讨个说法。”
阳光已经跃上了屋脊,照在身上颇有些温度,天空碧蓝,浮着几片云絮。
齐嫔毫不退缩,想到齐妃的遭遇,自己境况如此尴尬都与这个可恶的女人脱不了关系,她的怒火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很不能将她撕得粉碎。
“惠妃,果真是耳目灵通,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不到,就能将我说的话,理解的这般透彻。还是说惠妃在这后宫之中,本就安插了不少的眼线,或许连皇上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
几句话惊得惠妃一身的冷汗,若是皇上护着齐嫔,让人去查,她肯定要脱一层皮的。
可这大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再等到何时才能打压齐嫔的气焰,她想要赌一把,茵妃对齐嫔的维护,对大公主的不忍,或许能让齐嫔让步亦说不定。
晴儿透过窗户看去,淡淡的暖阳掠过屋脊,远处的天空是一片纯净的湛蓝,宛如水中滴落的颜料,一层层地铺展开来,在头顶处转作薄薄的透明的青。
应承着床榻上大公主惨白的小脸,是那么的碍眼,平生最看不惯这种那些孩子去邀宠的女人。
“茵妃娘娘,不如就到皇上面前去分说吧,南盛国是法制治国,外人若是知晓,皇上连后宫都无法肃清,又何以执政国家呢。”
晴儿眼神无波无澜的看着惠妃,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皇上正在把控朝政,摄政王还未完全交权,墨国的晋王妃又是摄政王的女儿,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让丑闻在这一刻爆出来,她忽然有了底气。
慕青却看到了愚蠢,晴儿何时这么闹腾过,不过就是看不得她们勾心斗角,却要将茵妃牵扯进来罢了。
小皇上在御书房里与摄政王谈着事情,玲姨在高高的书架上,翻看着古籍,对于他们的谈话并不上心。
太皇太后-进来时,与玲姨的目光不期而遇。老人家有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眉长入鬓。年轻时,这模样应该是妩媚动人的,只是而今年老,那眼神也没有了当年的转盼多情,幽暗时如狐,凌厉时如刀,却是与美再也沾不到边儿了。
摄政王未起身,连带玲姨都未称呼,依旧专注的看书,对于这样一位心狠手辣,对自己能痛下杀手的女人,她心中激不起半点敬意,有的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怜悯罢了。
丈夫的猜忌,让她不得不将儿子送走,到了儿子成年,又要以各种名义去威胁,以至于达到她的目的,这样的母亲,又何以得到儿子的认可,她这一生注定是凄苦的,高高在上,却不得真心相付,与一个女人,即便到了权利的顶峰,终究一日亦会被对手打击的体无完肤,悲凉的死去。
太皇太后却将审视的目光聚焦在玲姨的身上,这就是当年她处心积虑要除掉的女人,摄政王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