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青鸾喝了口水,继续道:“柳崎此人可当真是狡猾,除了在我寻欢院遮面外,就连在天香楼做那些事时,也让姑娘蒙眼侍候。加上他身边的手下将包厢隔开,当真是难以接近,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飞狐的灵蝶,不然属下们可能还要再过些时日,方才有可能断定其身份。”
“嗯。”我点了点头,随后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从中倒出一粒,置于手心,伸到青鸾面前,“这是王室秘药玉心丹,有助于恢复元气的,你且服下。”
青鸾从我掌心接过丹,服下后,有些微微湿了眼眶,声音略带哽咽道:“主子……”
“怎么了?这丹我试过,应该不苦啊。”我笑了笑道。
“不是苦,主子……您待青鸾实在是太好了。以前的我,从未想过能有今日之造化。”青鸾努力平复着声音道。
我微微一笑,将白瓷瓶盖上,便听得青鸾道:“主子,是青鸾失态了。”
“无妨,这算什么失态。”我将白瓷瓶递给她,“这瓶中还有一颗玉心丹,你替孤带回去给飞狐吧。她放血豢养灵蝶,想必也伤了不少元气。”
“诺。”青鸾接过瓷瓶,“属下替飞狐谢过主子。”
吩咐青鸾悄悄出宫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密室当中,回想着关于青鸾和寻欢院的一段陈年往事。
寻欢院其实原本并非名曰寻欢,而是叫幽聆院。
虽然也是王城中首屈一指的听乐佳所,可背地里却进行着美人香的调制与买卖。
这美人香可不是一般的寻常香料,而是具有迷情和令人失魂上瘾的香料,暗地里受到不少勋贵之族人的喜爱。
并且,此香的制法极其残忍,是要用青春妙龄女子的身体为香盅。每日用特殊的秘配香料对其身体进行长时间的浸泡,然后再将其放于闷室中蒸闷。
如此进行数月,待女子肤滑肌白到一定程度,奄奄一息之时,便放血取香。接着经最后一步凝香后,价值千金的美人香便制成了。
而且,那些被抓去的少女会被循环往复地当成香盅,直至油尽灯枯,满身精元被榨干的那一刻,才得以解脱。
当年的青鸾,便是这美人香的香盅之一。
记得霁月同我说过,她第一见到青鸾时,望着她刚刚被救出的那番模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自觉地流泪。
当时幽聆院制作美人香一事在上兴城中传得是沸沸扬扬。真相揭露后,更是引得满城骇然。
而如此隐秘之事被揭露的源头,是因为幽聆院在那段时间里所制得的美人香供不应求,而下面之人却一时难以寻得体香极佳,符合成为香盅要求的少女。
因此幽聆院的院主蔡妈妈,也是暗中制香的总领之人,便铤而走险,下令开始劫持一些富家女儿,想要度过这一供给不足的时期,再行收手。
可谁知其手下人办事失误,阴差阳错地劫持了当朝一品将侯之女莫依兰。
依兰是我的闺中密友,自幼便相识投趣。
她身为将门之女,继承了他父亲莫尚城的武学衣钵。在少女时期武功便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造诣。
依兰被劫持后,由于长期在军中练成的素质,很快便冷静下来,思索着向外传递消息和能够逃脱的方法。
而其父莫尚城也在征得我父王的同意后,调动了王室大半的暗哨、密探,在上兴城内外探查搜寻。
我心忧依兰,便命炎彬也派出了全部暗卫参与其中。
不出两日,我们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幽聆院。
当我在炎彬的陪同下,和莫尚城一起赶到时,幽聆院的后院恰好刚刚着起了火。
待官兵控制住没有蔓延的火势,将其扑灭后,我们便很快找到了躲在花丛后有些精疲力尽的依兰。
方才知晓这火是她寻机放的,为了向外面求救。
随后,我们自然发现了幽聆院后院地下那处制香的暗室,救出了所有被困的少女。
那时,我国的边境出现少许的战乱纷争。父王和王兄整日里忙着军国大事。因此,这幽聆院一案便交给了我全权去处理,母后则在背后帮衬指点于我。
从依兰口中知晓制香过程后,我不禁听得心里发凉,但更多的是难以忍耐的愤怒。
那几日我几乎是彻夜不眠,料理着幽聆封查的一应事务,同时还暗派人手去探查幽聆背后真正的主人。
敢在王城内如此胆大放肆地制作美人香,还有着稳定的买卖渠道,必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主蔡妈妈所能做到的。
不出几日后,我便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我的一位旁亲表兄白恺的身上。
这白家也曾是上兴城中的一介富商,但因到了白恺手中经营不善,导致家道中落。后又因李家的到来,更是动摇了他们在王城商贾里的地位。
于是这白恺便生出了暗中制作美人香谋取暴利,维持家族荣耀的邪恶心思。
最终,此事的真相便是,白恺依靠着祖上与我王族攀亲带故的一点姻缘关系,结交那些仗着祖上功勋,毫无作为的勋贵子弟,在他们寻欢作乐之时,点燃美人香,令其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有了这些勋贵子弟的支持,由此,白恺便慢慢地经营起一条买卖美人香的暗线,继而制香买卖数年。
在查明真相后,母后与我谈心时说道,此等肮脏龌龊之事,自大华开国以来是闻所未闻,令人骇然,让我依照自己的想法,对涉案之人全权处置。
那年我不过十五岁,和那些被害少女一样,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可也是在那年,我经历了第一次查案,也做出了我人生第一次处理家国之事时的抉择。
当时我下的命令:
一是白家诛九族,白恺当众分三日凌迟处死,白家其余众人皆判当众斩首。
二是幽聆院制香总领蔡妈妈一众人等皆处以蒸刑,行刑地点定于制香的闷室中。
三是但凡涉案,买卖交易的一应勋贵富家子弟,无论品阶高低,全部鞭笞一百后,流放宁修。
四是王室将派太医救治被害少女,并好生安顿,给百姓一个交代。
这令书上虽是短短的几行诏令,但却是我思索了一宿后,才狠下心来一气呵成地写完的。
那时我未成年,所以还未有自己的诏印,因此令书上加盖的是母后的凤印。
诏令下达后,我不停地在想,一份轻薄的令书,却是意味着无数人将付出丧失生命的沉重代价。
而每一份令书更是关系着大华家国之安,民心之稳。
那么父王和王兄每日都要处理着那些军国大事,身上该是压了多少斤的重担啊!
在幽聆院的事情处理完毕后,我同母后彻夜详谈了一晚。
“母后,我觉得白家并不是制香一事的幕后主使之人。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应该另有他人。”我一脸认真地望着母后道。
“为何有此一说?”母后斟了杯茶问我道。
“白家是靠卖布匹起家,后来虽经营着众多生意,但却从未涉及过香料经营,族中更是未有通香之人。而美人香具体的制作方法,世间罕知,那白恺是如何在家道中落不久后,就掌握此法的呢?”
随后,我接过母后递给我的茶盏,放下后接着道:“只有一种原因能够说通,那就是有人告知。而告知白恺美人香制法之人,便是那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
待我说完,只见母后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看来,母后的莹儿是真得长大了。”
“母后,既然您所想也同我一样,那您为何还召回了我派出的所有密探和暗哨,不让我再查下去?”我满脸不解道。
“莹儿,前几日你同母后说,你想为父王母后,还有你王兄分担些许,可是儿戏?”母后并未解答我的疑惑,反而有些戏谑地反问于我。
“当然,我已然十五岁,明年便是及笄之年,说话自然作数。”我一脸认真道。
其实,此刻,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所想。我真得是第一次十分认真严肃地想多为他们分担些事务。
毕竟在此之前,有着父王母后还有王兄护佑的我,从未想过这些家国之事会犹如源源不断的重担,不定时地添加到他们的身上。
虽然我深知家国之事,千头万绪,上位者得做出正确地抉择,才能处事稳妥,护佑家国基业,稳定民心,造福百姓。可毕竟自己从未在家国事务面前做过抉择,便一直不能感受到上位者做抉择时的那份忍耐和纠结。
经过了幽聆院一案,我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就突然更加明白了父王母后还有王兄,他们平日里的辛劳与不易。
在我看来,处理家国之事,与其说是上位者的抉择,不如说是上位者的舍弃。
因为往往大多数时候,为了处事公允,不留后患,稳定大局,一个好的上位者不得不牺牲一些平白无辜的人们,进而来保全万千无辜人的利益与生命。
而作出舍弃的时候,便也是一位好的上位者内心最痛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