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从此刻起,莹儿便要开始分担哦。”母后笑着说道。
“嗯。不过,母后,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不能继续查下去?”我点点头,继续发问道。
只见母后拿起了绣花绷,夹上了准备送给父王的手绢淡淡道:“为了大鱼。”
“大鱼?母后是说放长线钓大鱼吗?”我转了转眼珠道。
“是。”母后开始在手绢上比划起花样来,“有时候为了能知晓事情最原始的真相,我们不能猛然地一查到底,否则往往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打草惊蛇这个成语所含的智慧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母后此言,我倒是还想到了另一个有智慧的成语引蛇出洞。”我俏皮一笑道。
母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治大国如烹小饪。要胆大心细,不能放任一件事情不管,但也不能揪住一件事情不放,一张一弛方为长久之道。”
听罢,我心领神会地喝起了茶来。
在那夜之后,我着手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母后的帮衬下将幽聆院重新修整,以我的暗名一手建立起了如今的寻欢院。
这寻欢院也是我手下的第一个情报据点。
而青鸾便是我选中的寻欢院院主。
之所以选择她,倒不是可怜她身世。因为被害的女子大多都为穷苦出身的可怜之人,光凭可怜我无法选择她作为情报据点的首领之人。
选择她,是因为经过多日观察后,我相中了她的品性和坚韧。
听依兰所言,青鸾经历过两次制香过程,可却不似其他少女般丧失了理智。
反而一直沉着坚持着,等待时机解救自己,从未放弃。
依兰的到来,便是青鸾一直等待着的时机。
那日依兰能够成功的放火,其中也有着青鸾的相助。
与青鸾第一次相见的地点,是在上兴城郊外,由我下令以北玄血亲王室之名,管理搭建的一处救护宅中。
而第一次见到青鸾时的模样,至今我也依旧记得十分清晰。
那是一个下着微雨的傍晚,我乔装出宫,前往了救护宅中。
待霁月和朗月安排妥当后,在一方单人屋内,我见到了青鸾。
那时,离她被救出之日已有半月有余,可她却依旧无力起身,只得卧床休养。
见我入屋后,她便缓缓地强撑着起身,倚靠在床头上半卧坐起。
她的全身浮肿严重,面上毫无血色,惨白如鬼,披散着的头发却是乌黑的隐隐能渗出油来。
在来之前,我已询问过太医,知晓了这些被害少女恢复的具体过程。
可没想到亲眼所见后,还是令人心中作痛。
我挪了方木凳,坐近于她的床前,此时她手腕上的道道伤痕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这每一道伤痕都是被放血时绝望而又痛苦的见证。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她的伤口处许久,突然间,我好像一下子就对自己所书的诏令释然了。
“见过贵人。”青鸾掖了掖衣袖,遮住了手腕上那骇人的伤痕,“如此丑态,怕是让贵人受惊了。”
果然同依兰所说一样,眼前的这名女子当真与其她的被害女孩不同。
按常理,一弱质少女经历了那些惨痛的事情,在见到陌生人时,第一反映应该是惊惶与不安,可我在她的神态竟没有半分害怕。
“无妨。你身体可好些了?”我面无波澜地问道。
虽然在看到她此番模样后,我的内心无法平静,但却不能流露出分毫。
因为这是身为上位者的我,在处理事情时,理应约束而成的习惯与心性。
“贱女好多了。这里的救护之人十分用心妥帖。”她声音微弱地说道。
“身体大好后,你有何打算?”我淡淡问道。
只见她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垂头轻声道:“身若浮萍,贱命一生,于世间并无甚想念。”
“你想轻生?”我平静地望着她,“既如此,又为何要接受救护,直接了结自己不就好了。何苦浪费宅里的这一救护屋呢?”
“不,不是。”她的声音突然大起,像是用尽了浑身之力一般,“我不想这样死,命运待我不公。我要活得更好,让那些害我至此的人看看,我的结局一定比他们要好!”
“涉及美人香制作的一众人等已然伏法,令书也已在全城通告。也不知他们在阴间能否看到你以后的样子。”我依旧淡淡道。
“不只是他们,还有一些与我骨肉相连之人……”
接下来,青鸾便是动情地同我诉说了她自小的经历,而我则是静坐着耐心倾听。
我注意到床沿边被她残缺的指甲不自觉得用力而抓出的丝丝痕迹。
再细看她搭在痕迹上的手指,破败的指甲缝里已然渗出沁红的血来。
许是她说自己的这一段经历时耗费了太多气力和精力,也或许是她过于激动和动情,刚一说完,她便开始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见状,我起身走到木桌旁倒了杯白水递给她。
谁知她并未直接接过,而是边咳边说道:“贱女烂手,咳,咳……不敢直接与贵人接触,咳,咳……恐,恐污了贵人之手。还请贵人将水放于床边,贱女自己……咳,咳……自己端起便好。”
听罢,我弯下腰,伸手将水放于了她的床边。
她缓缓端起杯盏,慢慢地喝了起来。随后,便见她的咳嗽微微好了一些。
“你可愿跟着我,重活一次?”我望着她道。
“你是宫里的人?”她抬眼望着我道。
我微微颔首,示意她接着猜猜。
“是王后派来的人,还是,公主派来的人?”她试探性地继续问道。
我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这女子果然聪慧。
“我们各取所需,不会让你做丧尽天良之事,但也不会让你一身轻松。你会过得更好,而我也将多一方势力。”我理了理衣裙,再次坐在了木凳上,“你可愿意?”
听我此言后,只见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杯盏握得更紧了。
见她半晌没说话,我便淡淡开口道:“若是不愿,也无妨。一切……”
“我愿意!”她突如其来地声音打断了我的言语,“贵人,我愿意!”
只见她一下子单手将身体撑起,离开了床头的倚靠,眼神中透着万分坚定地望着我。
“好,你先好生休养,三日后会有人来接你。”我起身望向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贱女……贱女名唤曹梅,如此贱名,怕是污了贵人之耳。贵人……”她放下杯盏,在床上强撑着跪立磕头,“贱女想斩断过去的一切,斗胆请贵人赐名。”
我寻思了片刻,开口道:“青鸾。”
“青鸾?”她喃喃地念了一遍。
旋即再次磕头道:“青鸾,拜谢贵人!”
青鸾,传说中的五凤之一,与凤相伴。我赐她此名,不仅同情她悲惨坎坷的人生,更是希望她在我身边能如凤凰涅一般浴火重生。
看着她抬起重重磕下的头后,我便不再多言,转身朝屋门走去。
“贵人,咳,咳……您是?”见我正欲推开门,她有些着急地喊道。
从她的声音中,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份害怕冒犯到我的惶恐之心。
我微微侧头转向于她,依旧淡淡道:“大华嫡公主,北玄莹。”
说罢,便利落地推门而出,留她一人怔怔地跪于床上。
我想,当时的青鸾应该是抱着试探性的心态去询问我的身份的,只不过她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回答,而且回答的答案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令她震惊不已,终生难忘。
半年后,上兴城中的第一乐坊再次开业迎宾,只不过幽聆院的牌子被摘下,换成了寻欢院。
院主是一位名唤青鸾的年轻姑娘,容颜极佳,弹得一手好筝。
民间人皆知:
青鸾一曲《斩前尘》,一夜扬名上兴城。
“公主,夜深了,您该休息了。”霁月的轻唤,打断了我的回忆。
“几更了?”我望着走入的霁月道。
“公主,已经三更了。”霁月道。
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独自坐了这么久。
“安排梳洗吧。”我起身朝密室外走去。
“霁月,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众玉乾宫来的婢女可有摸清底细?”我用洗颜水轻拍着脸道。
“公主,我亲自查清了每一位婢女的身世和家底。但凡有亲人在世的,我都已将其亲人的居所探明,一一记录在暗册中。并未发现有不妥之人。”霁月回话道。
“嗯。”我擦拭着脸上的水道。
“只是春沐有些事,想亲自禀告公主。”霁月道。
“春沐?那个玉乾宫的领头婢女?”我拿起梳子,梳弄起自己的头发道。
“是,她与另外的两个婢女最近有些奇怪。我多次询问未果,与之对话间,发现她们言辞闪烁,似有隐瞒。昨日她们听闻公主病快痊愈,三人便同时来找我,说是有事想向公主禀告。”霁月收拾起梳洗之物道。
“好,我知道了,明日早膳后,带她们来见我。”
“诺。”说罢,霁月便退出了我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