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北玄镜的犯上之言,自然是很快传到了我父王的耳朵里。可父王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便作罢了,全然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后来,这承载着其父无限期望的北玄曜本事倒是越长越小,而脾气呢却是越长越大。
他同我王兄自幼较劲就没有一次是不落于下风的。
每次他对于王兄的挑衅,王兄也同父王一样,向来不放在心上,可我却是看不过眼的。
每当看到北玄曜来给王兄找事时,我便奇计百出的戏弄他。他虽恼火愤怒,可又顾念着有王兄和炎彬在身旁护佑着我,所以那北玄曜只得次次都是吃瘪,将心里的怒气生生咽下。
王兄倒也不反对我回击北玄曜的行为,只道是给他些教训也好。因为每次被我戏弄后,北玄曜总是会安分十几日,这样也给了王兄十几日的清净。
“公主,公主……”
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声,将我的脚步拉停了下来。
我回过身来,望见一身着儒衣的翩翩书生略带疾步的朝我走来。
吕七?看样子他不是从他主子的敬远殿而来的。
“公主,公主,小侍可算是追上您了。”吕七喘着粗气来到我面前道。
还未等我张嘴,只见他长吁一口气,迅速调整好站姿,行礼道:“公主妆安!”
这吕七还真是注重礼节,此刻他明明气息不稳,却还是以一介弱质书生的身子强撑着在我开口说话前,有条不紊地向我行礼。
“吕才人?你这是从何处匆匆赶来?”我问道。
“哦,小侍,小侍……”只见他在行礼后,便又恢复了上气不接下气之态。
“你别急,先缓缓。”我微微一笑道。
按照吕才人的性子,他平日里行走定是平缓稳重的,应是很难有此刻这般慌忙的。
可从他的神态中,我并未发觉有急事之请,一时间我也不明白他缘何会这样。
“诺。谢……谢公主体恤。”吕七努力平复气息,“公主……没想到公主的步伐可真快,还好小侍赶上了。”
“嗯?”我不解地望着他。
“回公主,是这样,小侍我早早地便在这条路上等着公主了。方才见公主与那二位殿下在交谈,便退居到一旁等候。后来为了避开那二位殿下的视线,我便等他二人走后,方才移步追赶公主,谁承想公主走得这么急。不过,好算小侍是赶上了。”
我望了望此刻脚下站的地方,又望了望远方,这才意识到,刚刚与北玄曜他们相遇的转角处已然不在视线中,不禁心下一笑。
果然这吕七如他兄长所说一般自幼体弱。刚刚我沉浸在关于北玄曜这厮的回忆中,又一时气盛,便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倒是可怜了这毫无武功基础的弱质吕七追了我一路。
“你等候于孤,所谓何事?”我开口问道。
“回公主,我家主子午膳后便一直在千鲤池旁赏鱼。主子料到公主会来寻他,便提前吩咐小侍等候在这前往敬远殿的必经之路上,以免公主多跑些冤枉路。”吕七回话道。
“你家主子料得挺准哈?”我捋了捋坠到身前的一缕秀发,“就是不知你家主子有没有料到你可能会追不上孤呢?”
“咳,咳……嘿,公主说笑了,小侍这文弱之身,怎可与公主真凤之身相比。即使可以,小侍也是断然不想弃了男儿身的。”吕七说完自己都在强忍着憋笑。
噗,我实在是忍不住一笑,吕七这文绉绉又掺有幽默的拍马屁风格可当真是一绝。
“好了,带孤去见你家主子吧。”
“诺,公主请挪步。”
秋日午后的阳光总是那么得明媚,温暖地包裹着周围存在的一切。
千鲤池的清莲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本该浮于水面的微黄荷叶也是消失殆尽。想是宫人早早将其连根除去了,因为颓败的景象宫里是断不能容的。
远远又是瞧见了那一袭白衣,悠然立于木桥之上,右手洒脱背后,左手挽于身前,飘飘如仙人下凡。金色的阳光洒落于乌发之上,又延伸至肩头,散发着灵动的光芒,更显风度翩翩。
“你快把你鱼食给我,快点,快点!”
“不给,你就快输了,可是不能耍赖的。”
“我不管,给我,给我!”
“哎,哎,哎,你可别硬抢啊,要撒了,要撒了……”
刷地一下!我脑海中竟然闪过一对少男少女在鲤鱼池旁争抢鱼食的场面。他们是谁?为何会在我脑海里突然出现?我奋力回想着。
“鱼食给你可以,不过你可得承认自己输了,还有不能喂多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阿琛,你也太嗦了!你快点,快点,给我给我!”
回忆间,那对少男少女的对话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仿佛我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知何时,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赫如瑾琛身后。
“阿琛。”在脑海中想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只见赫如瑾琛不自然地微微抬了一下头,正伸向鱼食的手也颤了颤,悬在了原地。
在短短一瞬间的停顿后,他迅速回过身来,对着我道:“公主,你说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神了。
我说了什么?阿琛,阿琛,对是阿琛。
那个脑海中浮现的少男少女抢鱼食的场面中,女子唤了男子一声阿琛。
听到赫如瑾琛问我的话,我像是丢了魂一般,平时反应敏捷的我,一时间竟不能言语,就是突然感觉心好痛。
“公主,公主,公主……”
“嗯?什么?”
赫如瑾琛的轻唤声,总算是将我拉回了一些神智。
“本王见公主方才失神间,眉头紧蹙,可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或是身子不爽?”赫如瑾琛关切道。
“啊,没有,没有,孤,孤没有不适……”我含含糊糊道。
随后,阿琛这个名字开始便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
“公主方才说什么?”赫如瑾琛再次问道。
“阿琛。”我低头思索着又脱口而出道。
倒不是为了回答赫如瑾琛的问题,只是阿琛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回荡的太厉害了。我根本无法思考,这两个字便又不溜神地从口中跑出。
说出后,我心里感到很痛,可又感到暖暖的,十分松快。
此时的我回过神来,抬头望向赫如瑾琛,却令我大为震惊。
只见赫如瑾琛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两行清泪从他红湿的眼眶中翻滚着缓缓而下。
他这是哭了?
我,我没干什么呀。不过是说了一句“阿琛”。
对了,赫如瑾琛,瑾琛,琛,阿琛。
难道,难道阿琛是他?
瞧着赫如瑾琛这一反常态,像是真情流露的样子,我顺理成章地猜测到,脸上之态也由震惊困惑转为了怀疑惊讶。
“容殿下,你,你还好吧?”望着他俊逸的面庞上的泪痕,我试探性地问道。
赫如瑾琛只当做未听见,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
见状,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由他这么望着我。心下却是不自觉地留恋着他灵动的双眸。
少顷后,赫如瑾琛像是从我的脸上抽回神一般,一下子背过身去,用衣袖轻拭着面庞,声音微微哽咽道:“公主见笑,本王失态了。”
我并未做任何回应,这种情境下,最佳的尊重便是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整理好心绪。
很快,赫如瑾琛整理好了面容,回过身来,显然是好些了。
“容殿下,你可还好?”我关心地问道。
“谢公主关心,本王无碍。”赫如瑾琛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道。
他缓缓拿起鱼食,拈起一点洒向清澈见底的池塘,便见池中一条条红色的锦鲤簇拥着围上前来,好不欢乐。
“你认识阿琛?还是阿琛是你?”我直截了当道。
“那公主呢?阿琛一名好像是公主唤出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问给将住了。是啊,我呢?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唤出这个名字,而且感觉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我将阿琛一名迅速的在脑海中打转,苦苦搜寻一圈后,还是无果。我再也想不起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其他事情,甚至连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仿佛从未谋面过一般。
“孤记不清了。不知为何,方才见到你的背影,就下意识地喊出了。”我双臂张开,笔直地撑在桥栏上,“容殿下,你还没有回答孤的问题。阿琛两字又为何会引得你这般失态呢?”
“阿琛是本王的小名,自她去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赫如瑾琛放下鱼食,“方才公主唤出,本王一时勾起伤心往事,便失了态。”
“阿琛是你?”我眉头一紧,“那为何会突然从孤的脑海中冒出呢?”
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置于栏上的鱼食也被打翻到池里,引得千鲤池的所有鲤鱼纷纷靠拢过来,那场面好不壮观。
但此刻,我已顾不上许多。只盯着他那还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