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谣听见那个称呼时,心中突然一个触动,一种压抑感,一种说不上来是自己心中的压抑还是……自己替原身心中的压抑。
莫真道:“主子……现在怎么办?用不用我出去再查一些事情?”
谢轻谣摇摇头:“不必了,来不及了。”只是听着莫真回来说的话,便已经知道,这件事是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的。
莫真低首,等着谢轻谣的吩咐,过了会儿,说道:“主子,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她看了莫真一眼:“是这个道理。”她的脑中快速想着对策。
“主子,我刚才听说状纸已经送进宫了,虽然我对大燕对京城不太懂,但也知道这件事小不了了……”
莫真叹一声:“好麻烦啊,京城好麻烦啊,这要是在漠北……”说到一半,她不再说了,看着谢轻谣等着吩咐。
谢轻谣:“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不能坐以待毙。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
封府,或许能拦得住普通人,但对于她们来说,若是想要出去照样可以。
并非她不守规矩,而是她必须要出来一趟。
谢天阳和那些人一起状告自己,必然是已经早有准备的,她现在不想知道究竟那些人在预谋着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计划的。
只是觉得心中隐隐有痛意。
就算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被谢府之人对待的凉薄情谊,但那种悲从心中,一种愤懑之感也环绕心中,终究是原身的亲人啊。
亲人啊。
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
李后主的彷徨和亲离之感,她此刻才觉得透彻了。
虽无残莺,但仰望霞空,彩光横照,数个鸟儿飞过,散散落落,不成群,独行独往。
栖迟鸟林,悲鲁成心,笙碎在缑。
这句唱词不错。
倒是和她现在的心境差不了几分。
她见到谢老夫人的第一句话,不是场面话,而是从心底里说出的:“我从没想到会是你们。”
谢老夫人没想到谢轻谣回来,往外看了一眼,看这表情就知道,谢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封府一事。
谢轻谣淡淡道:“不错,我是私自出来的。”
谢老夫人面色一变,上前一步,随后出声道:“轻谣啊,这件事你可不能怪罪你父亲,你父亲可是一心想着你的,如今已经去帮你了。你也要想想怎么办呀。”
谢轻谣笑了:“我从来不指望你们能帮上我什么忙,我将自己该做的也都做了,整个谢府也几乎是用着宸王府的钱建出来的,我将你们接到京城是为了我自己心中的孝道,不奢求半分。”她声音一顿,“但你们让我太失望了。”
谢老夫人拉住谢轻谣的手:“轻谣啊,你是个懂事的,你父亲也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你可是王妃啊,这些事情你总共该能解决,我就不信宫中能废了你。”
谢老夫人一开始或许还想掩盖,但看着谢轻谣的面孔,也知道跟她不能打马虎,谢轻谣心中现在一清二白。
再者……谢老夫人也没想到事情如今会闹得这么大。
她心中也忐忑不安。
谢轻谣抽回手,心中更加寒凉。
她道:“狡兔死走狗烹,唇亡齿寒,这些道理不用我说您都懂,如今谢家的荣耀是寄托于宸王府的,你只知死了百姓,你可知这背后还有郕王府之人?若是此事落罪了,我亡,你们能好到哪里去?”
谢老夫人扯笑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可是宸王妃啊,你现在是为了自己想办法,你总不能看着你父亲出事吧?轻谣,做人要有良心啊,你父亲生你养你一场不容易,你肯定有办法,你不能眼睁睁的看你父亲出事吧?”
谢老夫人坐下来,瞥了一眼,“别的我也管不着,总归就是一句话,这件事你处理不处理都是你的事情,谢轻谣,你是谢家儿女,你自己也说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啊!你父亲现在可是在帮你!”
帮她?
谢轻谣心中笑了。
莫须有的事情压到她身上,谢天阳的过错让自己去着手,确实是帮她啊。
谢轻谣沉默了,转身,静静的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便是蓼花易散,你们自己的福自己的孽,最好想清楚了。”
出去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后交代莫真在此处留着。
谢老夫人等谢轻谣离开后,脸上的表情也崩驰不住了,心也慌了起来,谢轻谣的话她何尝不懂,只是谢天阳执意如此,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谢老夫人一阵心慌。
谢老夫人坐在原位,胸中闷闷,她活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不知道轻重,早先前她就已经颇为担忧了,现在一听谢轻谣的话,明明谢轻谣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却字字入心,压的她喘不过气。
……
莫真依旧守在谢府内,夕阳渐落,她低头踱步,看着枯树斑影,突然一道人影从地上斜射而下,莫真立刻抬头,翻身跃起,猛地一把抓住那个人影的方向,那人的衣带被撕扯开来,只听一声:“找死!”
莫真只觉眼前一亮,一阵烟雾伴着尘沙散在空中,她第一时间用手捂住口鼻,随后发现眼睛遮的剧痛,还没等缓解开来,风声中带着一声刺耳的呼啸,瞬间刺来。
剑锋铮鸣,莫真无法睁眼,烟雾依旧在,她随手从身上撕扯一块黑布下来,立刻反手蒙上眼睛,漆黑中,她听见了声音。
反身一绕,短刃和剑锋相交之处传来叮叮的声音,有些刺耳,剑锋一颤,侧首划过,贴着莫真的喉咙滑过,冰凉的剑刃在颈间静止的一刹那寒入心扉。
只差一下,若是对方功力再深厚一些,刺喉而亡也不为过。
莫真手指摸上颈间,有着微微痛意,腥热的鲜血在手间流下,她弯唇笑了,舔了舔手指,指尖残血划上脸颊,留下一道诡异的赤红。
莫真独立檐上,一身黑衣已经被长剑刺的破破烂烂,手腕处终于将两柄双刃齐齐显露,她脚下微转,笑了。
对手是女子,青衣女子,善用长剑,身法鬼魅,凌厉狠辣,但招式却显生疏。
黑布蒙在眼前,她什么都看不见,莫真闭眼,眼中黑静一片。
倏地!
一阵泠泠寒风穿梭而过,凌厉的剑刃再一次猛烈袭来,莫真翻身一跃,一脚猛踢,青衣女子被踢得从房檐下横空摔了下去,用剑支撑起来,一口鲜血猛地吐出,莫真飞跃而下,慢步向前,“继续。”
青衣女子面部几乎扭曲,眼中偏执一狠,知道莫真视力受限,于是将声音放到最小,身法交矫捷。
但还没有出手就被莫真一把抓住,反握手腕,扔开长剑,莫真手下重重向下一压,骨碎之声在寂静的院内格外清脆,女子一声凄惨的呜咽。
莫真松开她的手,笑了:“是个有骨气的。”她反手一推,青衣女子再次倒地,半跪在地上,额上薄汗,手下紧紧扣住地面,指尖抓地,从指缝间渗出鲜血。
莫真像是逗宠物一样,抓一次,逗一次,磨耗人的心性。
女子踉跄起身,手下握拳,唇间留着鲜血,一只手已经废了,另一只手从胸前掏出一串带着叮当的链子。
莫真低吟:“梅花链?”
铃铛叮当,梅花链铿锵作响,她哗啦一甩,空气像是被割裂开一样,逼得莫真节节让步,莫真急道:“诶诶诶,我说你这是耍赖啊姐姐。”
青衣女子气急,身上带着血,一个回旋,横空翻起,链子上都带着削尖的针芒,莫真突然觉得手腕处一阵刺痛,像是肉都被穿裂开来,如刀绞一般。
吃痛下,短刃被迫扔下,梅花链向前速度逼近,莫真脚下被锁住,直直的被人在地上勾着往前进。
江湖雅称梅花链,取其意,只是一链横空甩下,地上便可见朵朵鲜红的梅花,血渍的样子都是格外妖异,链子割肉,传闻是江湖上已经失传已久的刑具,之后被极为阴邪之人夺去,改良后,便是如今的样子。
莫真脚踝被勾着,脚下的靴子被撕破了,链子越来越近,血肉都要翻裂出来,青衣女子不断加大力量,往前猛拽,莫真被拖拽着,脚下只觉已经要接近骨缝了。
忽地,她拔地而起,横空十步,每一步脚下一朵鲜艳的梅花,忍着剧痛,她一把抓住青衣女子的头发,猛地将她手上链子踢开,女子支吾一声。
莫真拽住她的头发,哐当就往地上砸去,女子额头处流出鲜血,凄惨万分。
莫真起身,将脚下的链子松开,拿起梅花链,看着上面一滴一滴的鲜血,心中突生怒气,反手便是一鞭,青衣女子倒地,浑身鲜血淋漓,就像是一具死尸一样。
连着三鞭,莫真眼中蒙着的黑布终于坠落下来,她突然心胸一震,看着地上已经被梅花链抽打冒着血水还蠕动的女子,莫真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眸中猛地一变,似有惧怕的将梅花链扔到了地上,嘴里低喃:“阴邪……当真阴邪。”拿上梅花链的那一瞬间,心不由自主的突生怒气,一种烦躁闷倦之感,压在心中,只想发泄。
直到现在,莫真还难以压制住心中的浮躁之气,她踉跄到地,捂着胸前,告诉自己冷静,不能动气,她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眼中发红,看着女子就像是看着生死之敌一般,仿佛心智被控制了,莫真头脑不清的起身,心中一种声音不断的告诉自己:“杀了她……杀了她!”
莫真走上前,伸手正要一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