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斥侯探查得如何了?”
“回将军,已收到消息,正阳门昨日亥时一场血杀,各大王府惨遭袭击,还有少数官家府邸...”
陈辅头脑一阵阵空白,京中的琪琪,正阳门宫变,握紧了手下木栏,“大小姐,大小姐可还好?”
斥候摇了摇头。
嘴唇干裂,夏日的风竟吹掉一层皮,殷出血丝。
陈辅沙哑的声音,“京城外围便是冀州,恰逢我陈辅在镇守,现通知各县各郡,传我命令,京城有奸细混入,严守外围,莫说信鸽、信使,就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凡违命者皆按奸细罪论处,格杀勿论!”
“是!”
侍卫退下时,恰逢仲锦走来,昨日李义风所述,他也嗅出不一样的味道,只怕祖父又是一夜不眠,这便早早过来看望祖父,刚好听到祖父下达的命令。
仲锦不解,“假若是皇宫信使,爷爷也要拦下吗?”
血丝布满,手中紧紧握住了刀柄,一掌宽的大刀杵立脚下土地,陈辅声音低沉,“
直到鸡鸣三声,深夜子时,即四月十七,陈辅依然未能入眠,望着夜空星辰,靖远去时,那日,他便是坐立不宁,琪琪仲维遇险那夜,也是梦中惊醒。
手搭在木栏上,矗立了很久很久,暮稀老人似又老了几岁,直到破晓,唤到,“来人!”
“小的在!”
动荡之时,祖父是为傅氏江山着想,为天下安定计。
我手中的兵,守护的是京城,是傅氏,是天下。
没什么不对。
十六岁,你祖父我就握住了刀。
四十多年了,睡觉,刀都不离寝室,刀就是我们陈家的命。
陈府不倒,是因为手中有刀,是傅家军前卒。
掌权更替,无论是谁,他们都姓傅。
祖父要做的只有维护傅家。
正阳门事件,还是莫要流传出去的好!
无论胜出者是谁?又岂愿听到一代君王上位的背后历史。”
似听懂了,似没有听懂,仲锦还是点了点头,搀扶祖父,“夜寒露重,天还未亮,祖父还要保重身体!”
大刀向土里狠狠深进一分,陈辅摇了摇头,“现在我的命已无足轻重了。
快,马上整顿兵力,挺近京都,北门安营扎寨,看情况而定!”
仲锦蹙眉,摇头不赞同,“祖父,你之前说的话我听进去了。
可我不是愚者。
这明显是一场谋局,是皇室之间的谋局。
我们何必卷入皇家争斗?
我们进京,祖父可想过后果。
无论谁上位,第一个便是我们陈府站在风口浪尖上。
孙儿这次就不懂了,祖父一直教导孙儿的蓄积力量,低调稳重哪里去了?”
陈辅眼中微微含笑,“琪琪入宫为圣上诊治,至今未有消息传出。
阿锦,你说,我们不愿卷上,现在还有退路吗?
琪琪身后是谁,今日扯不出,日后难道不会扯出我们吗?
琪琪的根在我们陈家呀。
她若与瑞王无系,我们尚且可以。
可世间不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就是这么纷纷绕绕。
无论我们陈府愿不愿卷入。
已是他人砧板上的咸鱼,倘还不蹦,活不活命还要看他人的刀快不快了。
如今之计,唯有见机而动!”
仲锦气愤而无计,重重的声音,“祖父,你在冒险,我们陈府百年基业,祖爷你可要想清楚。”
老眼湿润,态度却很坚决,陈辅看着仲锦一字一句道:“你有你的考滤,祖父有祖父的心结,听祖父把话说完。
有一句话,琪琪问得对。
没错,你大伯父死后,我忍辱吞
声...怕丢了我这一身军装,怕丢了现在尊荣,陈家百年基业,是荣誉,更是沉重的包袱,一旦背上,就脱不下来。
你知道吗?
我这身军装上溅有他人的血,更承载着对靖远的亏欠。
今日更不同往日。
祖父只坚信一条,陈府的人无论是谁,都应站在一条线上。
哪有含糊站在两头,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到那一刻,不会有人听我们解释。
我这个国公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想替而代之呢!
...
前线,杀敌越多,军功越多,后嗣荫封越丰厚。
军人是个职业,但不是要杀一辈子。
更多更重要的路是选择,举步维艰的是走在刀仞上的选择,这才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
阿锦,你明白吗?
站在高处惧怕的是溟于众生,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
祖父这个年龄,手握的不必再那么紧了。
守住自己的心,相信自己的判断。
其他都随风去吧!”
仲锦蹙眉,“难道就为了救琪琪?”
“为她,也不全为她!”
仲锦眼神晦暗不明。
陈辅看了他一眼,“你守住冀州,祖父要进京了!”
仲锦低头沉思,“祖父脚都迈出去了,锦还有退路吗?我随祖父去就是!”
陈辅一笑,“好!”
......
京城
一夜厮杀迁移,傅淳从庄王屋里走出,身后王浅相伴。
傅淳向文琪休息楼舍望了一眼,楼舍角落里传出熟悉气息,似有人影晃动。
前走了一步又停下,离角落有二十多步,傅淳不急不徐的声音,“阿眸吗?若睡不着,下来陪我喝一杯。”
凉风浮动,气息退去,傅淳眉眼淡淡,走到室门外,没有推开文琪的门,站在那里稍愣了一下。
少许,一位丫鬟走出,披着外衫,举着油灯,打开门,看到是殿下,明显松了口气,福了福,就要开口。
傅淳做了个噤声手势,向外招了招手。
...
油灯熄灭。
傅淳背过了身去,轻轻问了一声,“她睡得可还安稳?”
丫鬟摇了摇头。
傅淳摆了摆手,“退下休息去吧,这里有本王照顾她。”
丫鬟福了福,退下。
抬头望着东方泛出鱼肚白的透亮天色,他站的笔真,久久不动,身后的王浅唤了一声,“殿下。”
他似没听见。
王浅低声劝道:“殿下该更衣了,沈公子稍候便会醒来。”
矗立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天终会亮,那人不会得势终生,有我在,有皇兄在,本王心中不甘,本王恨他。”
他的声音很沉重,似有千钧之力。
王浅点头附和,“殿下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傅淳苦笑了一下,“他不会对父皇下手,他也是为人子的,对不对?”
王浅劝慰,“殿下莫要想太多了,休息一下吧。”
“我躺不下,宫中有父皇,有母妃。”
王浅劝道:“有圣上在,必会保住娘娘,圣上最爱的就是毓仪宫。”
傅淳点了点头,“下去准备吧,本王要更衣。”
...
室内,文琪双眼猛的睁开,梦中惊醒,脑海里是满地的血,眼前景像全是寒光闪闪的刀剑。
坐起身,她喘着粗气,抚了抚胸口。
又晃了晃头,昨日怎么梦到了他...
抬头望着门外,映在窗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想起来了,殿下回来了,文琪眉眼略微轻松。
...
屋门打
开,屋内走出一位,身披外衫,内着中衣,墨发披散之人。
傅淳回头看到是文琪,双眉蹙在一起,“惊醒你了?”
身姿挺拔,他血衣残破,头盔已去,望着一直都是霸道形象的男人,文琪眼神淡定。
向他那里一步一步走去,环住了他的腰,轻轻窝在了他的怀里。
男子僵硬绷直的身姿略微放松,双手缓缓环住了怀中人,“我身上有血腥味,很脏。”
怀中她摇了摇头,略有抽噎,稍后抬起了精亮有力的眸子,“我想活着,我要你护我,护我一辈子,所以你不能有事,阿淳。”
喃了喃她的发,“阿珠她...”
搂着他又紧了一分,“她不会白死...
阿淳,你要振作,你一直都是很多人的主心骨,以后更是。
你会为他们报仇,为死去的人们报仇,所以更应好好活着。”
头顶的他点了点头。
“你兄长还好吗?”
傅淳沉稳声音,“这次幸有你。”
她忽闪的眸子似有无穷的力量,“你护我,我也会护你。
我们是亲人。”
头窝在她的脖颈,傅淳喉结滚动,情绪难抑,“阿琪,我,我,我不知说什么好,不知如何才能待你更好。”
掂着脚抚摸着他的发,“傻瓜,你该休息了,睡上一觉,其他再说。”
“好!”,男音答应着。
两人相拥久久,神线不清的黎明前夕,唯有这一双璧人在肃杀之后增添了一抹暖色。
...
“殿下,热水已备好。”
“好。”
看着一生要守护的她,傅淳发胀的头颅透出清明,给她天下最好的,用双手给她挣一份天下最好的。
文琪双眉微蹙,疑虑一问,“昨夜,玉之回来了?”
傅淳微怔。
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文琪在他胸前蹭了蹭,“我是你的王妃,今生不改。”
点头,傅淳眉眼里是暖暖的笑,心中滋味却没有脸上那么轻松,不过还是如实回了文琪的话,“嗯,他回来了,玉之回来了,昨日正是他救了你,想他吗?”
“在我心中,他只能,也已经是我的亲人!”
微微一笑,男子的声音,“最好。
阿眸是我表弟,我不想再亏待他,更不愿看到什么拉扯。”
捂上了他的唇,瞪了他一眼,“阿淳,你紧张了。”
望着怀中她娇嗔模样,傅淳神情放松,心中满是温暖,语气也换成了一种调侃的霸道,“
嗯,我紧张了。
不过阿琪,你是不能再惦记他了。
现在玉之也算名草有主的人了,追他的女子正是王明月。
夜间,我们向城外转移时,王明月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是来寻玉之的。”
想到了那个大胆明朗的女子,文琪嘴巴微张,“王明月?竟然是王明月。
不过,也挺好,有她在,玉之不会孤单。”
王浅早已退下。
搂着她紧了紧,文琪闷哼了声,这个男人又小心眼了吧。
头顶他的声音,“为他人想太多了。”
不理他的酸酸之语,“水又要凉了,快去更衣。”
...
半个时辰后,傅淳已收拾停当,他睡不着,拉着文琪说着东线之事,文琪也讲述着宫中之事,正此时,有敲门声,是沈父。
文琪应了一声,开了门。
沈父尴尬咳了一咳,“殿下可还好?”
淡淡一笑,“他无事!”
沈向昭点了点头,进屋对傅淳行礼。
傅淳搀扶起身,“不必多礼!”,指向椅子,“先坐下来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