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皇宫水池畔。
宫钰着了一身绣了云纹的锦衣,她的乌发被一支镂金步摇挽起。此时这支步摇正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微微颤动着。
她正坐在水池畔,挽起了裙角,双足轻轻晃动着,水面漾开一圈又一圈波纹。清澈的池水衬着那大片雪白的肌肤,仿佛也沾染上了粼粼的水光。
“殿下,您这样不合规矩,若是被皇后娘娘见到了,定是少不了一番责骂了。”宫女子衿无奈道。
“可现下皇后娘娘不在,就不必在意那么多规矩了。”宫钰侧头闲闲地拨弄着那朵红莲,笑道“子衿,不妨与我一道来戏水?”
子衿立即摇头,“奴婢不敢。”
“无趣呀无趣,子衿,你就是太拘束于规矩了。”宫钰小声抱怨道。
就在此时,一位宫女快步走来,她的手里抱着几根物什。
“禀告殿下,武安侯世子遣奴婢将抄网送来了。”宫女恭敬道。
宫钰接过宫女手里的抄网,她握着竹柄,手指触过竹柄尖端的薄网,奇道:“这便是民间捞鱼用的?封庭泽倒是总是能寻到这些新奇的玩意儿。不过,怎么没见他人来呢?”
“殿下,您拿这抄网是要做什么?”子衿问道。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然是要捞鱼了。你瞧,这水池里的锦鲤生长得多好呀。封庭泽说这水池里的锦鲤被长期精心照料,肉质定是鲜美无比。”宫钰拿着抄网往水池里探去,她笑着,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水下那几条聚在一起的红白锦鲤顷刻间便散了开来,在水面漾开一圈波纹。
“殿下,这,这,陛下会怪罪下来的。”子衿神色有些慌乱。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回廊处传来。
“原来是武安侯府的那小子教坏了我的妹妹。”
是太子哥哥来了。宫钰回头向回廊处望去,只见太子宫衡拿着折扇,站在回廊勾栏处,他着了一身淡金色缎袍,袖口袍角皆雕饰着五爪龙纹,腰间挂了一块色泽极好的翡翠勾玉。
“钰儿,你又在胡闹了。”太子宫衡叹道。他虽在叹息,可他嘴角的笑意一丝未减。
“太子哥哥,你说错了,我这可不是胡闹,我这是在及时行乐。”宫钰得意道:“若是我不在此时捞鱼,岂不是辜负了这盛夏的大好时光?只怕这些时光也会因为我辜负了它而伤心的。”
“净是些歪理。”太子宫衡摇头失笑道。
“瑾瑜和阿钰在说些什么呢?”只见那回廊的拐角处,一白衣少年缓步而来。
他是恭王萧。
宫钰闻言一惊,她连忙将挽起的裙角放了下来,不再看回廊处,她的脸颊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丝红晕,怀殊哥哥怎么也来了?
恭王萧着了一身雪衣,那雪白的锦衣上用雪花银丝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孤鹤。他的乌发仅仅只是用了一只玉簪束起少许,余下的便闲散垂下。他缓步而来时,那锦衣上的孤鹤仿佛展翅欲飞。
尚余孤瘦雪霜姿,所言便是如此。
“怀殊哥哥怎么来了?”宫钰问道。
“说来也巧,我在回廊处遇见了武安侯世子,我看见他拿着一根抄网往这边走来,便好奇问了问。他说他想替阿钰在水池里捞些东西,可这会儿肚子疼,便不能来了,让我捎话给阿钰。”萧微笑道。
她是丢了什么东西,值得堂堂武安侯世子来亲自捞?这分明是个谎话,还如此拙劣!
好一个封庭泽,竟然临阵脱逃!
宫钰恼怒了封庭泽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她悄悄回头向萧望去,却发现萧也正在微笑着望着她,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仿佛落细雪微融,载满了笑意。
“怀殊,你来的正好。你快教教钰儿吧,她竟然要捞了这水池里的锦鲤来吃,这事儿若是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了”宫衡叹息道。
“哼,这不父皇和母后还不知道吗?你不说,我不说,父皇和母后如何知道呀?”宫钰瞪了宫衡一眼。
这是汝南郡为了进贡而特意养殖的丹顶锦鲤,每年也不过进贡几条而已,这若是忽然少了一条,想瞒过父皇和母后都难。宫衡再次叹了口气,显然,这丫头早就已经不听他的话了。
“阿钰为何要捞这锦鲤?宫里也不乏玉食珍馐。”萧走近了问。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宫钰露在了裙摆外的半片雪白的肌肤,眸子里闪过一丝叹息。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吃。”宫钰将目光停留在了萧那半片绣了锦纹的衣袖上,轻声道:“民间说,若是食了这丹顶锦鲤,心里许了什么愿望,天上的神仙便能听到,如此一来,便会心想事成。”
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元公主,如此摘星得月的人,竟也有了不能完成的心愿了。子衿有些不解。
萧闻言微微一笑,道:“阿钰有什么心愿?”
宫钰抬头向萧望去,她仿佛要陷在了那双乌黑的眼眸里了。她鬼使神差地竟然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半截,“我以后想嫁给”
萧垂眸,他倾身拂上了宫钰的乌发,他的手有些冰凉,右手手拇指上那只翡翠扳指染了些许微光。
宫钰猛地回神,硬生生地改口道:“我以后想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她白皙的脸颊上那一抹红晕晕染开来。
“怀殊哥哥不必劝我了,这丹顶锦鲤我定是要吃的。”宫钰低头,她迅速用抄网在水里捞了一只丹顶锦鲤,连绣鞋都未穿,便匆匆起身离去了。
那只丹顶锦鲤还在抄网里拼命挣扎着。
宫衡神色无奈地向萧望去,他道:“钰儿真是越发不在意礼数了。”
萧依旧是微笑着的,他道:“阿钰生性单纯,便也不会被这些世俗的礼数所约束了。”
“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宫衡叹息道,他沉默了须臾,忽然道:“怀殊,你说,我们真的能护住她一辈子么?”
“瑾瑜何必想如此之远,我们只需要看着她无忧长大便好了。”萧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里浮现了一丝笑意。
“是啊,这当下便有个不小的麻烦,钰儿捞走了一条锦鲤,这水池里的九条锦鲤,便只剩下八条了。”宫衡道。
“我听闻,宫里荣贵妃也极是喜欢这丹顶锦鲤,每年汝南进贡的丹顶锦鲤,陛下便会赐几条给荣贵妃。想必她宫里也是有些丹顶锦鲤的。”萧低声道。
“怀殊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宫衡点点头,他微笑道:“待会便差人去荣贵妃宫里捞一条放到这水池里好了。届时,也只会是荣贵妃宫里的锦鲤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