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降并不奇怪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名,毕竟老师两年前那件案子曾引得举国关注。
只是当时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老师的身上,而对于狂夫子唯一的亲传弟子,仅仅是捎带脚注意些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恐怕连莫降那个名字都慢慢淡忘了,也不会关心他现在身在何方,生活怎样——今天又被王维道说起真名,莫降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沉声说道:“我也该死?这我倒要问问了,不知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亘久兄呢?”
王维道冷哼一声,一脸鄙夷的说道:“你认贼为主卖国求荣,难道还不该死么?你得罪的岂止是我一人?天下汉人,都应该食尔之肉,啖尔之血!”
“哇!不是吧,我竟然如此罪孽深重?”莫降一脸后悔的模样,“早知今rì,何必当初啊。”
“现在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现在才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已经迟了。”
“我不是在忏悔,我是在后悔。”莫降深看了王维道一眼说:“我是在后悔,前些rì子为什么要提醒托克托救下你——托克托本来已经将你忘得差不多了,我一时嘴贱……”
“不止一时,现在也很贱!”王维道给力莫降一个评价,然后潇洒的转身,潇洒的离去。
莫降自是懒得管他逛到哪里,只是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堆废墟上面,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百两银子,不,五十两……
“那书生刚才说要把相府里的黄金族人都杀光?”黑三突然问道。
“爱叫的狗不咬人,理他作甚!”莫降头也不抬回应道。
“他还说要杀你呢!哎?你曾经叫做莫降?”范大也加入了讨论。
“岂止是曾经,我一直都没有改过名。只不过大公子爱唤我小名,上行下效,大家也便跟大公子用一样的称呼,叫着叫着,就把我本名忘记了。”莫降解释道。
“阿丑也好,莫降也罢,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谢夫子最后总结,“那狂生要杀的是你这个人,才不会管你叫什么名字……”
“谢夫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有那么一点杀机了。”莫降笑着,手下翻动瓦砾的速度更快。
范大接过话头提醒道:“还是小心些好,毕竟那家伙有实力杀了金师。”
“喂,阿丑,难道你就不怕么?”对于莫降的镇定,黑三也有些好奇——无论对那个书生多么反感,但对方始终有弑杀金师的凶名在外,在心底,黑三对那书生也有一些敬佩,只是一想起那书生的态度,黑三就矛盾起来了,不知该对那人示以何种态度——他总有一种感觉,即便那书生杀了金师,替天下所有的汉人出了口恶气,但是那书生与自己这些平民之间的距离,依然无比遥远;他们之间,似乎有那么一条怎么跨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黑三正胡思乱想,却听到莫降一声大笑:
“哇哈哈,终于被我给找到啦!!”莫降举着一块黑乎乎的土坷垃似的物事,站在瓦砾堆顶手舞足蹈。
“找到什么……”
众人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莫降早举着那物事飞快的跑远了——仿佛一只急于衔泥筑巢的燕,转瞬便消失在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还未进院,便有阵阵银铃般的欢笑越过院墙,飘进了莫降的耳朵。
莫降听得出来,这是韩菲儿在笑——习惯了韩菲儿寒若冰霜般xìng格的莫降,心中微感诧异,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笑声有些刺耳。
待转身入得小院,看到眼前这一幕,莫降便明白了笑声刺耳的原因——让韩菲儿掩口轻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王维道。
只见韩菲儿斜依在门框上,粘着桂花香的晚风轻轻拂动她的长裙,修长的腿线轮廓伴随着她轻笑时的颤动若隐若现,尽管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莫降忍不住的想,那双躲在刘海后面杏仁形状的眸子,一定偷偷的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莫降还看到,王维道像根竹竿一样戳在韩菲儿面前,依然如方才那般高高昂着他那颗不肯地下的头颅,只是那双眼睛里,多了一抹柔情,也多了一丝风流,足以让怀少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是在莫降看来,那一抹风流柔情,让他说不出的厌恶。
二人像是没有看到归来的莫降一般,仍旧在轻声的交谈,每每谈到秒处,韩菲儿便会笑,虽然二人的目光被一道厚厚的刘海生生隔断,但是这番景象,却分明让人感觉到,他们真的在用心交流,和谐的交流。
忽然,二人同时止住了话语,彼此“注视”着对方,这沉寂似乎预示着在二人之间,将要发生什么……
果然,王维道缓缓伸出了手,向韩菲儿那尖尖的下巴摸去。
出乎莫降意料的是,韩菲儿竟然没有躲开,她一动不动,似是在静静等待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摸上来……
莫降长大了嘴巴,即使那熔成疙瘩的百两纹银掉下来,砸中了他的脚,他也没有察觉。
眼看王维道的手就要触碰到韩菲儿的下巴,莫降总算回过神来,他重重的咳嗽一声,用这大煞风景的噪音将弥漫在这小院内的微妙绮丽破坏殆尽。
“你……你回来了?”韩菲儿的声音略显慌张,似是刚刚察觉到莫降的存在,她低着头向莫降迎过去,也算是暂时逃离了王维道的控制范围。
莫降冷哼一声说道:“再不回来,黄鼠狼就把我的蔷薇叼走了。”
“黄鼠狼只会偷鸡,不会对鲜花有兴趣。”见莫降脸sè不善,韩菲儿的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王维道优雅的转身,踩着节拍一步一晃走过来,正好横在莫降和韩菲儿中间,他笑着说道:“有时候,花朵太过美丽,就连猥琐的偷鸡贼都会忘了本xìng,忍不住去采那娇艳的花朵。”
莫降有些诧异,诧异于王维道xìng格的突然转变——高傲的汉人书生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风流的轻佻才子呢?而且这改变太过突然,几乎没有任何的征兆。
就在莫降稍一愣神的功夫,风流才子王维道又向韩菲儿展开了攻势,他继续方才在门口的动作,伸出右手,要去触碰韩菲儿那光滑水嫩的下巴……
像方才一样,韩菲儿依然没有躲闪。
像方才一样,莫降阻止了王维道,这一次,他不再委婉,而是直接出手了。
不知何时,莫降已经出现在王维道的身前,而且已经用单手钳住了王维道的手腕。
“大多数时候,越是美丽的花朵便越危险,除了她们本身带刺之外,还有护花人的看守。”莫降盯着王维道的眼睛如是说。
“好快的身法。”王维道微眯着双眼,“快到我几乎无法看清你的动作。”
莫降不去理他,冷冷的把他的手甩向下方,而后换了一只手,握住韩菲儿的手腕,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维道并没有追过去,因为在莫降换手的时候,王维道发现那一块黑乎乎的物事不知何时已经被莫降拾了起来——也就是说,就在短短的一瞬间,莫降完成了俯身拣东西,而后绕到王维道身前,再钳住他的脉门这一连串动作……
“莫降,你果然不简单呢。”王维道注视着莫降的背影,声音yīn冷,仿若腊月里的寒风……
莫降屋内。
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床边,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就像两尊雕像。
这尴尬的沉默自二人进屋后便开始了,rì已西斜,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却没有人肯打破这沉寂,也没有人起身点亮油灯。
最终,还是莫降先动了,他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他走了。”
“我听到了。”韩菲儿说。
“为何要这样?”莫降问。
“哪样?”
“为什么要sè诱他?”莫降说。
“sè诱?”
“我看得出来。”莫降微微侧身,正对韩菲儿的背影,“傍晚时,你的笑容很虚伪,残留着训练的痕迹——当初你学这些的目的,是为了引诱托克托吧?”
韩菲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莫降的推测。
莫降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们本不该招惹他的。”
“可是,他有问题。”韩菲儿说。
“是有问题,但是你不该这么冲动,不该这么敏感……”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必须敏感——对于一切接近你的人,我必须想方设法探清他们的底细。”韩菲儿语气坚决,“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牺牲一切。”
莫降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低下头来,小心的擦拭着那块银疙瘩的表面。
“为什么不命令我远离他?”
“我知道,你是个对上级命令绝对服从的好下属。”莫降捻着手指上沾染的焦黑说道:“可是这一次,我却不能这样做——若我真的强命你远离他,反倒是显得我小肚鸡肠,和他争风吃醋一般……”
“那我可以继续接近他了?”
“随你便吧。”莫降说着,拍了拍双手,他忽然抬头说道:“能不能把我的匕首还给我?”
韩菲儿忽然转身,“盯着”莫降看了起来。
“别误会,我不是要拿走你的自卫武器。”莫降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银疙瘩,“我只是想把它剖开——要知道,这里面有管事流氓的一半。”
“刘芒——她也有问题。”韩菲儿说。
“问题不在于她,而在于她背后的教廷。”莫降笃定的说:“关于刘芒的问题,你就不要管了——她的一切,都交给我来负责。哪怕有一天我在她手上吃了亏,也是我咎由自取……”
“笃!”的一声传来,那柄匕首稳稳的钉在了莫降身前的桌子上,差点砍掉他半个手掌。
再没有理会被吓了一跳的莫降,韩菲儿气鼓鼓的迈步出了房间。
“咣当!”房门被韩菲儿重重的摔上,莫降纳闷,这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喂喂。”莫降嘟囔道:“明明是你先背着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勾引别的男人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你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还讲不讲理了……”
莫降已经听到了,韩菲儿去了隔壁,所以略微提高了些声调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我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这也太过分了一些——我才是那个应该大发雷霆的人好不好?还有,我对管事流氓,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你完全不必吃这个醋……”
“黑右车,你要记住,无论对谁,都不要动感情——否则,你会死的很惨!”韩菲儿的声音夹杂着无边的怨气从墙缝里飘进来……
“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同袍嘛,怎么能没有感情?”莫降反驳道。
“我们都是棋子,只要奉命行事便好,感情是个危险的东西,它会害了我们。”
“我反而认为,它最后会救我们的命。”
“你是大都第一暗子,你说了算。”此话一出,便证明韩菲儿不愿再同莫降辩论下去了。
“老师果然说得对,世界上最善辩的,不是纵横家的怪才,而是不可理喻的女人……”莫降摇摇头,继续切割自己的银疙瘩……
就在莫降成功将那块银疙瘩一分为二的瞬间,院外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八月时节,桂花飘香,美人你可愿赴约,趁如此良辰美景,与小生同游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