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道铁索甩进船舱之内,正好落在莫降身边。
“抓住铁索,我拉你出来。”窗外那声音急切的催促道。对声音极为敏感的莫降认的这声音的主人,他便是昨rì夜里到过相府门房自称黑左马的神秘人。可是,莫降从未见过那人的相貌,也有些诧异他出现的时机,按照文逸透露给他的计划,黑左马早该来了。
“莫公子,这么迟才来救你的人,你觉得他值得信任么?”奇洛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她直问对方出现的时机——这句话却正中要害,加重了莫降心中疑惑。
莫降站在火海正当中,火焰狂舞,炽热的风卷起他的长发,赤sè的火光映上他的脸庞,那张被朴不花殴至变形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莫降,该如何抉择?
迟疑之情一闪即逝,莫降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两个人,他谁都不信!
他要以自己的方式,从皇宫大内闯出去!
眼看奇洛就要越过火墙,莫降却不打算看她容貌如何了;那条铁索正微微抖动,似在催促莫降握住它,可莫降也不打算拿它当做救命稻草。
莫降探手入怀,掏出了他心爱的匕首。
他缓缓蹲下,摁住匕首柄尾,猛的用力。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匕首便没入船舱底板之内。
莫降双手牢牢的握住匕首柄,咬着牙在底板上画了个圆——那是个很不规整的圆,就像个鸭蛋——他现在很是虚弱,逼出体内剧毒时耗费了太多体力,这同样也是选择自己离开的原因,因为他不确信自己能战胜对方——除了绝对可信之人,他不打算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鸭蛋形的木盖被莫降一脚踹到下层。
摆在莫降面前的,是个黑幽幽的洞口,从洞口之内飘上来的,只有阵阵yīn风,莫降却没有做任何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正下落的莫降隐隐约约听到奇洛小声的抱怨:“黑左车,有时候,特立独行并不是件好事。”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红右仕,我们后会有期!”伴随着铁链哗啦作响,窗外之人留下了这样的话。
这时,莫降早已经接触到硬实的船板,他无法断定这个船舱的用途,但是借着从洞口shè进来的光线,他看清楚了,他现在所处的船舱内,空无一人。
没人便好,莫降感叹自己的好运气。他抬头看了看,只见头顶的洞口红光大盛,若非那洞口挖的不圆,肯定像极了悬在空中的太阳。
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莫降甩了甩脑袋,摸到船舱地板,如法炮制,又挖了个洞出来……
也不知挖了几个洞,向下跳了几次,总之当光源已经完全消失之后,莫降的脚底板总算感觉到水流滑过船底时传来的细微震动。他心中稍喜,抬起酸痛无比的手臂,再一次把匕首钉入其中。
挖洞的时候,莫降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让师尊知道,自己用这匕首来挖逃生的通道,师尊脸上的表情,恐怕会非常jīng彩吧……
挖着挖着,莫降察觉到了异常。
他手中短匕,竟然挖不透这最底层的船板!
莫降双手攥紧匕首,在船板上转了好几圈,可是却没有一点水渗进来,他颓然后退,而后摸到刻出来的那个“圆”,抬起双脚,用力踹了下去……
“圆”纹丝未动。
他又尝试了几次,收获只是痛了脚掌,费了力气,而那船板,仍是铁板一块,完整如初。
“龙舟既然不出海,造如此之厚的船板做甚?”莫降一边在心中问候造船之人的祖宗,一边故技重施,继续用那可怜短小的匕首去凿那船板……
黑暗之中,莫降如那凿山的愚公般劳作着。
他知道,并非是匕首挖不动船板,而是船板太厚,一时挖不穿。只要给他时间,终有一天,他能挖出一条逃生之路——可讽刺的是,快要累昏过去的他,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消耗么?莫降只感觉越来越累,越来越热,想来,是上面几层的大火,快要烧过来了吧……
龙舟之外,皇宫大内。
此时的皇宫,已是大乱。
成队的侍卫亲军来来往往,他们手持火把,个个面sè凝重,如临大敌一般,在十夫长的带领下,于宫中来回穿梭;纤夫们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在他们之前,已经倒下十几具无头尸体,审问他们的禁卫头领,面容比洒在地上的鲜血还要狰狞可怖;太监们也是大乱,皇帝陛下最宠信的大太监,资正院使朴不花,先是差点遇刺身亡,惊吓过度患了失心疯,后又被奇洛皇后幽禁,这可让一干小太监们慌了神,有的如无首般苍蝇乱逛,有的站在太液池边上,看着池中那团大火无可奈何,也有一些驾船进了太液池,协助禁军在池中打捞着什么;宫女们也难得安生,皇帝陛下刚刚从几乎已完全烧着的龙舟上脱险,奇洛皇后正在安慰受惊的皇帝,十六天魔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几乎毫无用途,可却衣装光鲜像那jīng美的花瓶般围在皇帝身边——若不是有奇洛皇后主持大局,这皇宫大内,早就乱了套了。
今rì发生的一切,可算是黄金帝国的奇耻大辱,防卫严密的皇宫,竟然被一个刺客搅得大乱,皇帝乘舟观舞的雅兴全被扫了不说,若不是那大火最先起于下层船舱,大乾朝的皇帝也许都要给他心爱的龙舟陪葬!
尤其让皇帝陛下忍无可忍的,就是那个潜入宫中的刺客,仅仅只是一个人!!
然而,潜入皇宫之内的刺客,不止一人。
一个身着宫女服侍的女子,站在混乱的人群之中。若是平时,她与一干宫女站在一起,那高挑婀娜的身段定会让其有鹤立鸡群之感,可在这个混乱的夜,却没太多人注意她,更何况她那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相貌——不知内情的,定会以为那是因为来回奔跑才颠乱的。
她为何要奔跑呢?只因为她要服侍皇帝陛下钟爱的十六天魔,即使是现在这种危机时刻,皇帝陛下也不允许他jīng心挑选的仙女们沾染一点尘埃。可是龙舟已弃,梳妆已毁,要让那十六天魔在混乱中维持原貌,就只能辛苦那些普通宫女们了,正是她们一趟一趟不辞辛苦的奔跑,把十六天魔需要的梳妆用具一件件的从内宫里运过来,那十六天魔才能以惊艳无双的姿态围绕在皇帝身边。
可那个身段高挑的女子,注意力不在美貌绝伦的十六天魔身上,也不在大乾朝皇帝的身上。她总是忍不住向太液池望去,望向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期间,她不知洒了多少盆净水,掉了多少盒香粉,挨了多少次训斥,可她却似失了魂魄一般,浑然不顾。唯有望向太液池的一瞬,旁人才能察觉这女子身上还有几分生机,可是随着那火焰越来越盛,这女子流露出的生机,也越来越少了……
一个身着太监服侍的男子,藏在太液池畔一干阉人中间。他脸上神情很是坦然,迥异于周围的太监们如丧考妣的神情。虽然格格不入,但是当下却没人留意他,因为朴不花虽然侥幸生还,但是贾公公却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根据相关证人的说法,除了朴公公之外,贾公公和那刺客相处时间最长,几个与刺客打过照面的禁卫均说,除了贾公公之外,再无人能辨认出那刺客了。所以,贾公公能否生还,关系到众太监的生死,如果贾公公死了,那么平rì里与贾公公过往甚密的太监们,必然要受牵连,亲眼目睹几个纤夫被一刀斩首,他们真是吓破了胆。如此关头,哪里还顾得上身边之人是否熟识,他们只关心贾公公是否能逃出生天。
可那个男子,却不关心朴不花的死活,也不关心贾公公能否生还,他只在意那个代他进宫的家伙,能否从那团火焰里脱身。他心中已是自责万分,因为今夜送死之人,本该是他。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巧看到那高挑女子望向池心,见那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愧疚之情更盛,只恨不得代替那人受苦……
这两人,正是韩菲儿和文逸。
恰在此时,自太液池中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龙舟烧毁了,塌倒在太液池。
文逸和韩菲儿的心,也随着那团火球倾覆,沉没。
水终究是火的天敌,倾覆的龙舟正慢慢熄灭。
一同熄灭的,还有文逸和韩菲儿心中的希望之火。
忽然,一团巨大的火球,自水面之上升腾而起。
轰——!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仿佛葬身水底的巨龙心有不甘的怒吼。可是很多人明白,那只不过是驱动龙舟各个部件能zì yóu活动的燃油室爆炸的声音。
胭脂水粉从韩菲儿的手中跌落,她行尸走肉般缓缓向太液池走去。可于此同时,众人却都在下意识的远离太液池。
文逸见状大惊,韩菲儿如此反常举动,定会引起巡逻禁卫的注意!
可他此时也顾不了太多,他已经有负莫降所托,再不能让韩菲儿受什么伤害——于是,他咬咬牙,冲出了人群,直冲韩菲儿奔去。
与众人行动迥异的二人,很快就暴露了。
尖锐的号角声中,无数禁卫向他们靠拢。
那些寻觅许久的禁卫,总算找到了刺客的踪迹,眼中俱都闪耀着愤怒的光芒,仿若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般向二人压迫过去。
“快走!”文逸扯住韩菲儿的袖子斥道。
“不!”韩菲儿声音不大,却不容拒绝,“我要等他!”
“他恐怕已经……”
韩菲儿对着幽幽池水痴痴的说:“不会的,他那么jīng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众禁卫已经围了上来。不但是从岸上,就连水中也有禁卫驾船堵住了二人的去路——他们已成瓮中之鳖。
“陛下有命,格杀勿论!”一声清亮的高喝响彻夜空。
众禁卫得令齐身而动,手中刀戟遥指二人,他们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二人压来——与杀机凛然的数百禁卫相比,二人那单薄的身影,实在可怜。
“谁敢动她??!!”怒吼声中,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那身影恰落在韩菲儿身后,正好挡住无数刀戟的锋芒。
方才还齐头并进的禁卫立刻停下了脚步,甚至,有人手中长戟,已开始微微颤抖。
他们的勇气之所以消失的如此之快,只因为那从天而降之人,飘着一头雪白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