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竟然有怯薛军竟然来在了相府之内?而且还听候自己调遣?
昨夜还是闯宫刺客的莫降,眨眼间竟变成了领兵之人,而且领的还是大乾朝最jīng锐的戍卫队——这突然的身份转变,让莫降稍稍有些不太适应。而且,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六人来此的目的,究竟是协助自己还是监视自己……
“你们可懂汉话?”莫降似乎并不着急让那几人起身。
“略懂一些。”跪在队列最右侧那人闷着嗓子回答道。
莫降看了看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吉达。”那人显然不懂得什么礼仪,硬生生的答出了自己的名号。
“吉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在黄金族语里是长矛的意思吧。”莫降伸出双手去扶他,“起来让我看看。”
吉达站起身来的瞬间,便让莫降眼前一亮,此人身材欣长,比莫降足足高出一个头来,他腰杆笔直,挺胸抬头,真似一杆长矛一样。
“不错。”莫降捶着吉达坚实的胸膛问道:“不知,能否告诉我,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是枢密副使大人请示陛下后,陛下派我们来的。”吉达回答的很快,没有一丝迟疑。
根据对方回答的速度和内容推断,莫降认为吉达没有说谎,怯薛宿卫作为黄金帝国最jīng锐的戍卫队,自成军之rì起,便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当然,在黄金一族统一中原建立大乾朝之前,怯薛宿卫唯一的主人是他们的大汗。
“陛下让你们听命于我这个汉人,你们心中可有不服?”莫降笑着问——他的语气,真似个统军将领一般,即便在他身前只有六名勇士。
“怯薛宿卫,服从陛下的一切命令。”吉达回答道:“既然陛下让我们听你指挥,我们便没有任何怨言。”
“好,很好。”莫降点点头说道:“从现在起,你们六人,以吉达为首。”稍微顿了一顿,他又转向仍跪在地上的五人道:“我不在时,你们五人都要听从吉达的命令。”
五人没有任何反应,显然他们不懂汉话。
“译给他们听。”莫降对吉达说。
吉达把莫降所说之话翻译之后,五人齐齐抬头,脸上表情各不一样,有不忿,有差异,也有怀疑,但最终这些情感都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而后,五人齐声称是,算是接受了莫降第一个命令。
“好了,都起来吧。”莫降挥挥手道:“都坐,都坐。”
“我们不坐。”吉达说。
“为何?”莫降问。
“怯薛宿卫便像那战马一样,即便睡觉,也是站立不倒——现在我们正在值夜,自然不能坐下。”同样的话,吉达说了两遍,一遍是用汉话,一遍是用黄金族语,黄金族语说完后,其余五人都挺起胸膛,昂起头颅,脸上尽是骄傲表情。
莫降却道:“何必这么死板呢?战马是畜生,可你们是人……”
“值勤时,我们不是人。”
吉达的话让莫降一愣,他从未听人这样形容自己,可他很快便释然了,因为只听吉达接着说道:“值勤时,我们是肌肉紧绷的猎犬,我们是上弦的弓箭,不能有丝毫松懈!”
“哈哈。”莫降先是一笑,紧接着又问道:“陛下有没有对你们说,这次来相府的任务是什么?”
“捕杀张凛。”吉达回答。
莫降闻言,沉思片刻道:“张凛……真的会来相府?”
“枢密副使大人说他一定会来。”
莫降点点头,没再说话。
经历过这一次闯宫,他再也不敢对托克托有任何轻视,对托克托的每个判断,每句话语,他都会反复思量——他知道这样会很累,但是谁让自己先败了一次呢?既然武功上胜不过他,计谋上也占不到任何便宜,那么就只能用更谨慎的态度,更细致的心思,把现在的劣势一点点搬回来——从现在开始,他不会放再过任何一个细节。
尽管经历了一次失败,尽管现在处于绝对劣势,但莫降并不打算屈服,他的初衷也没有任何改变——他一定要打碎囚禁他的牢笼,一定要跳出那只妄图掌控他的无形巨掌。
处境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里去?被逼退到悬崖边上又怎样?只要不放弃,只要肯努力,总有绝地反击的机会!而且,莫降坚信,那机会不会太遥远!如果这一次张凛真的来了,那就是个反击的绝佳时机。
莫降缓缓抬起头来,眯着眼打量如铁塔般站在他身畔的六人。他现在已经能推测出托克托把这六个人放在他身边的用意了:一是为了监视,二是为了限制,尽最大限度压缩他zì yóu活动的空间。
有这六人跟在身侧,莫降的身上,无异于多了六道铁索,将莫降紧紧的束缚住。一来他不可能抽身去解释那谣言,只能任其泛滥;二来如果张凛真的来了,莫降很难有机会帮助张凛。从另一方面讲,莫降指挥六怯薛的事实,会将他与张凛为敌谣言变成不容狡辩的事实。
莫降不仅感叹,托克托出手,实在狠辣。一旦出招,就不打算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尽管,托克托几乎将所有反击之路封死了,但是莫降相信,机会总是自己创造的,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够用心,就一定能在这铁壁囚牢上找到缝隙。
跳动的灯光透过六人之间的缝隙照到莫降的脸上,把那张英俊的脸庞分割成明暗相间的碎块,可是莫降心中却并不似这面容般yīn晴不定,相反,六怯薛看的清楚——这个略显瘦弱的汉人书生,正在笑。
吉达觉得莫降的笑容有些诡异,yīn冷中有几分自信,自信中带着狂傲,狂傲下隐着愤怒——饶是捕杀过无数刺客的他,也从未见过如此难以形容的笑,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感觉如果再沉默下去,六怯薛如山般的气势会被这诡异的笑容驱散,于是问道:“不知,我们该怎样称呼你呢?”
“叫我阿丑便好。”莫降十分大度的回应,“名义上是陛下让你们来协助我,我是你们的领导者。但是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么我们便是并肩作战的兄弟——跟我这个汉人做兄弟,哥几位不觉得是对你们身份的侮辱吧?”
吉达将这段话译完后,莫降又看到迥异的表情,但是却得到一致的回答——“能与阿丑兄弟并肩作战,是我们的荣幸。”
莫降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兄弟几个本事了得,站立一夜对你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可我说到底只是个汉人书生,身体孱弱,就不硬撑着陪你们站桩了。兄弟几个,能否容我休息片刻?”
在得到六人的肯定回答后,莫降走到那个属于他的胡凳旁坐下,单手拖着下巴,没过一会儿,竟然打起呼噜来。
六怯薛像是没看到这一切一般,仍是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六尊雕像。
可莫降的呼噜声却越来越响,响亮之中,还有几分婉转悠扬,仿佛他不是在打鼾,而是在用鼻腔哼唱一首不知名的汉族民谣。
这软绵绵的曲调飘进六怯薛的耳中,如儿时听到的摇篮曲般钻进他们的脑袋里,不断冲击着他们的意志——若不是进行过高强度的训练,他们恐怕早已受不了那鼾声的诱惑进入梦乡了。
六怯薛的眼皮越来越沉,视线中那油灯火苗也逐渐扭曲,越来越模糊……
终于,有个黑脸汉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吉达瞪了他一眼,可不曾想那黑脸汉子却瞪了回来。
吉达沉声用黄金族语说道:“打起jīng神,不要在这汉人面前出丑!”
“他睡着了,怕什么。”那人便毫不示弱的顶撞道。
“哈rì巴rì,你是要违抗军令么?”吉达喝问。
“你我平级,我为何要听你的命令?”哈rì巴rì讽刺道:“这汉人书生说以你为首,你便真拿自己当我们的头领了?”
“他让我为首,就是要离间我们——你们两个若是再吵,就上了他的当了!”站在六人正当中的一个方脸汉子提醒道:“都忘记我们背负的使命了么?!”
哈rì巴rì道:“当然不曾忘记!可是海rì古,吉达他实在欺人太甚!”
吉达急道:“明明是哈rì巴rì犯错在先……”
“都闭嘴!”莫降突然出声让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谁都不许打扰本大爷睡觉!”
六怯薛闻言一愣,唯有能听懂汉话的吉达脸sè稍显骇然。
可莫降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下文了,很快,呼噜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一声呵斥,只是句梦呓而已。
可是梦呓也有梦呓的作用,只因莫降这一句,六人都不说话了,各自在原地站定,继续凭各自的意志与莫降那诱人的鼾声交战……直到,雄鸡唱晓、东方发白。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门房之时,莫降双眼睁开,呻吟着伸个懒腰,似乎,他这一夜休息的很是不错。
可是再看那六怯薛,哪一个不是双眼通红,哪一个不是倦容满面,哪一个还有昨夜里如山般沉稳内敛的气质。
“哥几个,这一夜可算太平啊?”莫降站起身来,一边问着,一边活动手脚,蜷了一夜的四肢咔咔作响。
六怯薛何尝不想像莫降一样动动手脚,可是硬挺了一整夜的他们,全身都木了,恐怕一动就要散架。
吉达盯着莫降,用嘶哑的嗓音回答:“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