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光之下,老的沙那双褐金sè的眸子,隐隐泛出纯金sè的灿烂光华,他用琥珀般的眸子注视着莫降,口中叹道:“真是一表人才啊!”
“彼此彼此。”莫降的回应,听上去更像是讽刺——因为头发花白的老的沙,怎么看都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哪里跟“一表人才”有半点关系?
老的沙也不生气,只是感叹道:“莫降,其实你我二人年龄相差无几……”
“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莫降冷笑着打断了老的沙的话:“难不成你还想跟我结成异xìng兄弟么?”
“我真是佩服莫兄弟的洒脱,临死之时,竟还有心与我玩笑。”
“与你玩笑?我可没空。”莫降冷声道:“要动手就赶快,休要在这里消遣小爷!”
老的沙闻言,摇了摇头,口中说道:“真是可惜,可惜了啊!”他顿了一顿,转身说道:“准备行刑!”
老的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传达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这一句“准备行刑!”,也换来了台下齐声的轰然叫好——似乎,台下那些百姓,不关心台上之人为何而死,只关心他什么时候去死。
台下百姓的反应,与当年文丞相就义之时的情景截然不同:那时的百姓,还知道眼含热泪说一声“文丞相走好”,还懂得暗暗攥紧拳头并在心中发誓要给文丞相报仇,还会用通红的眼睛记下这象征耻辱的一幕,并且将这一幕讲给自己的儿孙,让他们记得,曾有一位文丞相宁死不屈,从容赴死,用他的满腔热血诠释着汉人的民族气节……
莫降眯着眼睛向台下望去,只看到一双双麻木空洞的眼睛中,隐隐透着些许期待。他忍不住感叹,神州大地被黑暗覆盖的时间太长了,这些人做奴隶的时间也太长了,长到已经忘记了他们光荣的历史,忘记了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的汉人的澎湃热血,忘记了他们的脊梁曾经挺得笔直……
怎能再让这些人被黄金一族奴役下去?怎能再让他们在黑暗中苟且偷生?怎能再让他们屈服在野蛮的文明面前,佝偻着身体苟延残喘?便让我胸中热血,唤起他们已经沉睡的血xìng吧!想到这里,莫降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大喝一声:
——“奴xìng!从来就不属于我华夏民族!!!”
这一声仰天大喝,如惊雷般掠过天空,在场的百姓,顿时鸦雀无声。
台下的百姓愣愣的站着,一时也忘记了叫好,他们只以为,那犯人本该大喊一句:“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然后他们轰然叫好;却不曾想那人说了句晦涩难懂的话,这倒让他们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看着死气沉沉的人群,莫降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似乎不忍再看到那万人一齐喑哑的场面,莫降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下,你彻底死心了吧。”老的沙低声说着,便向监斩官的座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刽子手,准备!”
“等等!!”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
这微弱的声响,恍若初时节树梢上生出的第一颗嫩芽,这一点生机勃勃的新绿,也让莫降睁开了眼睛。
在人群的注视之下,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人群中艰难的挤到了行刑台前。
她满头大汗,衣衫本就不合身,经过一番拥挤,此刻更显凌乱,虽然容貌狼狈,但她却死死的护着胸中那个食盒,仿佛守护着最珍爱的宝贝。
“你是谁?”老的沙沉声问。
若是寻常官员,定会因为老的沙这一句询问寒蝉若噤,但台下那女孩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一丝畏惧,她迎着老的沙的目光,清澈无比的黑sè双眸眨也不眨,开口答道:“我乃光明教圣女——刘芒!”
“光明教圣女?”老的沙蹙着眉思索一阵,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便是光明教廷送到朝廷的那个质子……可是我记得,当初是托克托把你要走了,之后便没了音讯……”
这时,站在怯薛军队列中的也先迈步出来说道:“启禀大人,她本是阿兄的一个奴隶,阿爸因罪遭贬,阿兄也自愿追随,只带走少数几人,剩下的汉人奴隶都遣散了——只是因这女子身份特殊,也就只好将她留在府内——因家父和阿兄刚走,府内诸事繁杂,卑职一时也顾不上她,没想到她却逃了出来,扰乱了行刑。这实属卑职看管不力,卑职这就将她带走……”
熟料,老的沙却摆摆手道:“不必了。”旋即,又转向刘芒微笑着问道:“不知圣女来此,是为何事呢?”
“只为……给莫降送一餐饭。”刘芒说着,目光扫向莫降,见他那惨淡模样,眼圈顿时红了。
“应当的,应当的。”老的沙点点头道:“那就请圣女上台来吧,一会行刑完毕后,也请你超度他们的亡魂,引他们到光明神殿中去吧。”
刘芒闻言,小心的抱着那个食盒,迈步上了行刑台。
她径直来到莫降面前,还未说话,两行晶莹的泪珠,已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落。
“管事流……”
“不要叫我流氓。”
“好的刘芒。”
仍旧是二人惯用的开场白,但现实却已今非昔比,昨rì种种,真好似一桩秋大梦。
“莫降,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刘芒抽泣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用洁白的手帕擦拭着莫降身上的创口,似乎这样,会让他少一些痛楚。
“傻丫头,这话怎么说的?”莫降强忍着疼痛,哭笑不得问道。
“若不是我告诉你关于‘囚徒’的消息,你也不会知道他与义军有关;若是这样,你也不会相信坊间关于野山头即将进攻大都的传言,因为若没有义军相助,野山头根本没有能力攻破大都城,以你的聪明,也定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朝廷故意放出的谎言,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上当,更不会被俘……”刘芒的话语之中,满是自责。
“傻丫头,你这就是自寻烦恼了。”莫降宽容的笑道:“无论知不知道‘囚徒’的消息,我总是要去纺河山看看的,朝廷对我xìng格了解太深,他们知道,只要放出的消息涉及到野山头与纺河山两家的恩怨,我便一定会上钩,在兵法上,这叫‘攻敌所必救’,所以说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用如此自责的。”
“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些什么,也无法挽回我犯下的过错了。”刘芒却执拗的认为,今rì莫降落得如此下场,全是拜她所赐,可她能做的,只能是给莫降带来一餐饭食,让他吃饱了上路,也仅有如此,才能稍稍让她愧疚的良心略感安慰。
刘芒又换了一块手绢,替莫降净脸,随着她用心的擦拭,莫降脸上的污垢一点点被擦去,那张冷峻中带着桀骜的脸庞也越来越明亮。
“喂喂,我说,我又不是准备出嫁的大姑娘,你替我擦脸干什么?快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说到这个话题,刘芒抽泣声稍停,她一边打开那食盒一边说道:“看,这是摘星楼的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另外还有天下第一角儿的苦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家店铺,那毕掌柜还说,既然你要死了,那你们师徒欠他的酒钱,也就全免了吧……”
莫降闻言,微微一愣——原来,他平rì里向这小丫头所说的话,无论是他在摘星楼吃完饭后的吹嘘,还是对那神像琼浆的怀念,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她全都记得……
“刘芒。”莫降叹了口气,正sè说道:“有这一餐饭食,你以后都不必再愧疚了,因为你对我的恩情,足以让你问心无愧了。”
刘芒却不回答,只是将饭盒一层层打开,用筷子夹了里面的饭食,踮着脚尖喂到莫降的嘴里,莫降每吃几口饭,她就会喂他和一口酒,如此往复,直忙的她满头大汗,剔透的汗珠垂在小巧的鼻尖,煞是可爱……
看着台上的莫降一脸惬意,看着那个像菩萨身边粉雕玉琢的灵女一样的可人儿那么用心的服侍莫降,台下的一干看客们,真恨不得代替了莫降,当然,他们只是想代替莫降吃这顿饭而已……
“喂!我也想吃饭!怎么办?!”增长金刚冯冲不无嫉妒的嚷道。
刘芒赧然一笑歉然道:“我只以为,今rì要处斩的,只有莫降一人,所以没给各位准备饭食,真是抱歉,不如这样,一会我多为你们祈祷几句……”
“谁要祈祷?!我要吃饭!!那个,剩饭也行啊!!”
莫降被对方大咧咧的xìng格逗乐了,于是对刘芒说:“我吃饱了,剩下的都给他端过去吧!”
于是,一些残羹冷炙就端到了冯冲的面前。
不等刘芒来喂,冯冲的脑袋就拱进了食盒之内,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多谢女菩萨!呃,的饭菜!”
他的话,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刘芒也无可奈何,只得红着脸躲在了一旁,她觉得忽略了这三位犯人已经有错,怎能再接受人家的感谢呢?
眼看这刑场的肃杀气氛被冯冲那鲁莽的行为破坏了,老的沙皱了皱眉,冷声喝道:“时辰已到!无关人等撤下!行刑开始!!!”
“等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再一次打断了这一波三折的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