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须大夫捏起了皮袋中最后一枚银针。
这时,他已是满头大汗,捏着银针的手,也隐隐有些发抖,韧xìng十足的银针,也因此微微晃动。
长须大夫定了定神,注视着这最后一根银针,目光灼灼,仿佛病人的xìng命,就寄托在这枚细细的银针之上。
最终,大夫下定了决心,伸手扒开莫降浓密的长发,看准他头顶正中的穴位,抬手就要刺下。
“庸医,住手!”便在这时,一声暴喝传来。
这一声暴喝,仿若一道惊雷,劈中了那长须大夫,直令他的身体僵在了当场,那最后一枚银针,也没能刺下去。
张凛最先反应过来,他长眉一皱,循声望去,只见这个临时隔出的房间一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真是太大意了,或许是方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为莫降行针的大夫身上,让自己忽略了周围的环境,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钻了进来——张凛在心中暗暗自责,同时迈步向那蜷缩着在屋角的身影走去,双眼之中,杀机毕现。
那个人呢却并不畏惧,相反迎着张凛的目光站了起来。
这时,张凛才看清那人的外貌:这个人,分明就是落魄乞丐嘛——散乱的长发,因为长时间未经熟悉结成了长缕,苍老的脸上也满是污垢,皱纹里积攒的尘土已经发黑,他的眼神有几分迷离,迷离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倔强和高傲,杂乱的长须,几乎遮住了他的下半个脸,几乎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个人还是个长毛猴子;他衣衫褴褛,一件土sè长衫上打满了补丁,却仍补不住那些破洞,他的衣服也很脏,胸前一块泛着油光,硬挺挺的仿佛一块铁板,破烂的袖口下,是一双修长却布满褶皱的黑手,他赤着脚,脚趾间塞满了污泥,在大拇趾和食趾之间,甚至还长着一颗刚刚发芽的柔弱小草……
“你是何人?”张凛和长须大夫齐声喝问。
“我是救他xìng命的人!”那人异常自信的回答。
“来人哪!将这个疯子给我轰出去!”长须大夫即惊且怒,又想起来这乞丐一般的疯子方才竟敢叫他“庸医”,更觉颜面尽失,更想到自己方才治病救人的全过程都被这人看了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学自己的医术,于是又改口道:“将他绑起来,送官!”
那人却并不理会长须大夫,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张凛,冲到病床前面,伸手就去拔插在莫降身上的银针。
长须大夫被那人的举动吓了一条,也未曾想过这人竟然如此大胆,一时愣在了当场。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莫降身上的银针,就被那人拔去了七七八八。
黑褐sè的血液,从细微的针孔里冒出来,在莫降的皮肤表层,仿佛凝了一层黑sè的“露珠”。
“病人所中剧毒,原本被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困在血脉之中,又被剩余建康的血液拖慢了流动速度,你这庸医却用针灸之术加速血液在经脉中的流动,这不是要害死他么?!”那人头也不抬斥道:“你只想加速他的血液流通,让血液把养分顺着经脉送到病人身体各处,却不曾想,病人中毒极深,血液中含有剧毒,运送一成养分,就要携带九成毒药!是的,病人内脏各个器官的确因为血液加速获得充足的养分再次工作,但是代价就是同时吸收更多的剧毒,这只会加速病人器官的衰竭……”
那人一开口就是一大堆,而且说得在理,直把那长须大夫说的愣在了当场。
这时,医馆中的伙计冲了进来,刚要去拉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却被文逸喝止了——文逸方才看到了,那人拔针的速度极快,而且拔针的顺序,恰与长须大夫行针的顺序相反,一针都不带错的——显然,这个乞丐一般的人,也有着极高的艺术。
伙计们一愣,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长须大夫,长须大夫也是摇了摇头,稍后又将目光落在那“乞丐”的身上。
那乞丐头也不抬,似是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自顾自说道:“本来病人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若任由你这庸医胡乱医治,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说完了长须大夫,那人又来训斥文逸:“你这人也是,只想着为他续命,而后再找别的大夫医治——真是目光短浅!你也不想想,被这庸医一治,病人生机全无,哪怕你找来大罗金仙,又能治得好吗?!”
那人的话,对文逸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是啊,他只想救莫降的xìng命,却因为急躁忽略了救治的办法,自古害人容易救人难,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己的急躁,到头来只会害了莫降……
“依您的看法,我这兄弟还有救?”文逸急忙问。
满心期待的文逸,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我也不知道。”
文逸一时气结,刚要说些什么,又听那人道:“当初在真定府内,第一眼看到这人时,我就看出他身中剧毒,当时也曾想替他解毒。可是你们的行踪也太过神秘,将病人又看的太紧,我根本就没有靠近他的机会;好不容易打听到你们的下落,找到那个什么镖局,你们却关门了;好不容易又等到你们开门,一打听,又得知你们早就带着病人离开了真定城;我好不容易追上你们,病人却就剩下一口气了——拖延了这么多rì,最佳的治疗时机已经过了……”
至此,文逸明白了,之所以莫降会落得今rì下场,只是一系列的巧合造就的结果,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轻视了黑将,还是因为他的马虎大意……想到这里,文逸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撩袍跪地,诚恳的说道:“无论如何,请您救我这兄弟的xìng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废话!不用你求,老子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救他的!”那人非但没被文逸的行为感动,反而责骂道:“若不是老子要救他,从真定一路追到邯郸,又图个什么?!”
文逸被那人骂的不敢说话了,张凛见文逸都做出了这样的姿态,也不好发作,只是冷着脸站在了旁边。
“敢问神医姓名?”听到“真定府”三字时,长须大夫的眼睛就陡然一亮,隐隐猜到了医学界中一个伟大的名字,于是趁着冷场的功夫,急忙出声询问。
“李昊!”那人头也不抬回答,声音中有几分厌烦,他的心思,都在病人的身上。
“敢问,神医李明之,与阁下可有渊源?”长须大夫又问。
“那死鬼是老子的老子……”李昊说着,忽然又生气了,骂道:“我说你这人烦不烦,没看到老子在给病人看病么?”
“原来是李神医之子,失敬失敬……”长须大夫说着,也跪了下去,忽然想到这人脾气古怪,话到一半又压低了声音道:“有李神医在,你这兄弟有救了……”
“有没有救,我说了不算!”李昊却一盆冷水浇在文逸的头顶,“关键还要看病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