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清晨,文逸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张凛仍像尊泥像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
这家伙,不是在庙门站了整整一个晚上吧?
文逸起身,一边活动着发皱的四肢,绕到张凛的身前定睛观瞧,发现张凛的眉梢上,已凝了一层初冬的寒霜。
文逸摇摇头,叹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这时,冯冲也醒了。
虽然他知道,刘芒离开这个队伍已经是一个事实,但冯冲还是像以往结束宿营时一样,点了一遍队伍的人数……
“莫兄弟呢?莫兄弟哪里去了?!”冯冲忽然大声叫道。
这一声叫嚷,让文逸初醒的朦胧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揉揉模糊的双眼,果然没能在庙中找到莫降的身影……
韩菲儿也惊醒过来,站在原地茫然的转了一个圈,仍是没能找到莫降。
“他不会是去追刘芒了吧?!”冯冲忽然道。
“怎么可能?”文逸白他一眼,朝站立不动的张凛努了努嘴,意思是:如果莫降去追刘芒,怎么会逃过张凛的眼睛,张凛又怎么可能只让莫降一个人去?
“那他去哪了?”韩菲儿焦急的问。
“他说去找个泥瓦匠。”张凛沙哑的声音,幽幽飘进众人的耳朵。
“泥瓦匠?”文逸低头思索着,目光掠过高台之上岳王爷残破不堪的泥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坏了!”文逸忽然道。
“出什么事了?”韩菲儿和冯冲同时问。
“来不及细说了。”文逸说着,转身便往庙外冲去。
“来不及了。”张凛没头没脑的说。
文逸却知道张凛在说什么,因为他刚走出岳王庙,就站住了脚步——莫降的身影,已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在莫降的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人……
“这位公子,恁要带俺们去什么地方啊?”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声音,飘进了文逸的耳朵。
“老乡,别着急嘛,很快就到了。”莫降的声音传来,“放心吧,绝对短不了你们的工钱。”
只见远方几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了。
文逸急忙冲着莫降挥手,示意他把那几个人带走。
可莫降走的却是越来越快,似乎以为文逸是在招呼他快些走。
待莫降来到庙前,文逸脸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文跛子,难道你也在庙门站了许久?”莫降问。
“你要搞什么鬼?”文逸寒声问。
“当然是找几个匠人,重塑岳王爷的金身……”
话还没说完,几个匠人转头就跑,却被莫降一把拉住,“活还没干,你们跑什么?!”
“公子,这活俺们做不了!”为首的匠人说道,他是个年纪在五十上下的老人,自从听说过“岳王爷”三个字之后,的脸上就带着浓浓恐惧。
“为什么?”莫降问。
“公子您不知道,县里有公文啊!”那匠人一脸惶恐的说道:“私自供奉岳王爷的,全家流放!替岳王爷建造庙宇的,诛杀九族!”
“什么?诛杀九族?!”
“早知道是要为岳王爷重塑金身,俺们是绝对不会来的。”那匠人说着,又要走开。
莫降不得已再次拉住对方,好生劝慰道:“这位老丈,您怕什么啊?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往外说,谁知道是你做的?”
“不中啊,不中!”那匠人甩着脑袋回答:“方才俺们跟着公子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看到了,若是他们告密,俺家老小十几口,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莫降也不便强人所难,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那这样吧,把你们的工具借我用用,你们几个在边上指挥我干活就行,我自己动手,这总可以了吧?”
“这也不中!”那匠人仍是摇头,“瓦刀这东西,在县里都有登记,要是到时候被人告密,俺家老小十几口,还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匠人说完,强行从莫降手中挣脱开来,头也不回转身走掉了,只将莫降一人丢在了那里。
莫降尴尬的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真是没想到,他起早贪黑的想替岳王爷做件好事,忙到最后却是一场空……
莫降回头,正看到文逸沉若寒霜的脸。
“文跛子,你怎么了?”莫降有些诧异的说:“还在为刘芒的事难过呢?夜里我想过了,小丫头这次回到教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等她见到教廷丑陋的真面目后,自然会后悔的——这时候,让她看些人世间的yīn谋与yīn暗,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文逸白了莫降一眼,却是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啊?”莫降摸着脑袋问。
“你……”文逸指着莫降骂道。
“我咋了?”或许莫降请那些匠人来的时候费了些口舌,与当地人交流的多了,莫降口中也带了些当地的口音。
“你差点引火烧身!”文逸指指莫降,又指指庙内岳王爷残缺的塑像。
“噢,你是说这件事啊。”莫降点点头,表情却是毫不在意,“当初我还以为,朝廷禁止民间参拜岳王爷的禁令,执行的并不彻底,不然这座岳王庙也不会存在——可是不曾想,县里的公文,却比朝廷的禁令还要严格。”
“你……”见莫降仍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文逸有动了几分真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我们?随时都想取了我们的xìng命?你这个时候搞这些幺蛾子,真的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我们岂不是要暴露了?”
“文跛子。”莫降收敛了笑意,正sè道:“我反而觉得,既然总有人暗中盯着我们,无论我们隐藏的多么完美,那些家伙也不会离我们而去,我们也甩不开他们,那么我们何不率xìng一些?大胆一些?光明磊落一些?”
“而且。”莫降的目光越过文逸,落在庙内岳王爷的塑像上,“一个民族,却不能对他们的民族英雄表达哀思,这份强加在汉人身上的耻辱,总该有个终点!若是没人第一个站出来,我便做那第一个!岳王爷的塑像,我是一定要修复的!见到一个,我便要修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