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马嘶鸣声中,赤sè洪流已经冲了过来。
这洪流最先撞上的,是立于木台南方的张凛。
奔行在骑兵冲锋队列最前面的战马高高扬起了它的一双前蹄,亮出泛着青sè的铁光的马掌,马背上的骑兵cāo控着战马,朝张凛的脑袋狠狠的踩下去——那骑兵完全没将这个挡路的白头发放在眼里,甚至,他已经相中了张凛手中的长枪,已将其视作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战马双蹄重重踏下,张凛抖转手腕,虎头錾金枪陡然上挑。
二者的身影便在这个瞬间撞在了一起。
遥遥望去,是赤sè的洪流重重的撞击在那块倔强的顽石之上,一抹血sè的浪花高高溅起,晶莹的血滴在空中甩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阳光透过血滴,泛出妖艳的光彩……
奔行在骑兵冲锋方阵最前列的一排骑兵,速度忽然慢了下来,整个队伍也为之一滞——长达三十丈的冲锋阵线,只因为挡在阵前的那块小小的顽石而停顿,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只因那个高挑却削瘦的身影而迟滞……
张凛的背影孤傲依旧,白sè长发张扬依旧,冬rì时节里仍旧穿着夹衣的那个削瘦的影子,依然如楔进冻土中的钉子般牢牢的钉在那里——可他前面的那个来势汹汹的骑兵,正从那匹前蹄高高扬起的战马背上跌落……
那个骑兵脸sè表情极为扭曲,双目已经充血,猩红的眸子里,俱都是不可思所以——他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咽喉,怎么就突然被利刃洞穿了,留下一个骇人的血洞,冬rì里的寒风正从那个血洞中灌进去,将热血和生命吹离自己的身体……
周围的骑兵见状,心中也是大骇,可骑兵的冲锋才刚刚开始,不可能因为这小小的挫折便停止,后面的同袍,还在催着战马挤着前面的人继续向前——所以,冲锋的骑兵并未停下来,只是最前面那一列,出现了一次短短的停顿。
对张凛来说,这短暂的停顿,已经足够了。
不等面前那战马前蹄落地,张凛一个鹞子翻身,鬼魅一般蹿到了马背之上,将那名骑兵的尸体挤了下去。
“畜生,转头!”张凛低声喝了一句。
那战马猛的哆嗦一下,仿佛,骑在它背上的不是个人,而是草原上的恶狼——这一个哆嗦,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猎物对捕食者天生的畏惧……
这种恐惧,足以让那战马忘记对原主人的忠诚,对杀害原主人的凶手言听计从。
于是,那匹战马猛的转身——转身完成后,它扬起的前蹄,仍未落下——或许黑右车说的很对,只有被逼上绝路之后,生物的潜能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战马完成转身之后,阻挡赤sè洪流向前冲锋的顽石,体积又变大了一些。
张凛却似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此时双方的人数对比依然无比悬殊,待胯下战马立稳之后,他单手提握住枪尾,甩枪横扫。
枪尖高速运动的,割裂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仿若虎啸——虎啸声中,虎头錾金枪已在空中画个半圆,半圆范围之内的赤衣骑兵,纷纷坠马落地!
哀嚎声中,张凛纵马前冲,再次挥枪横扫,又有数人来不及躲闪,中枪坠马……
简简单单的两个短距冲锋之后,张凛已经将骑兵针线冲出了一个缺口!
相较于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只身一人挡住他们去路的张凛,和那自不量力的挡车螳螂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事实的发展却是,那纤细瘦小的螳螂,真的用双臂上的刀刃,将战车之轮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至此,冲锋的骑兵再不敢轻视这个孤身一人阻挡骑兵冲锋的白发人。
可是,他们也并没有调转马头,回身围杀张凛——他们的目标,不是那个勇猛难当的白发青年,而是那些颤抖着跪倒在地引颈就戮的百姓,在这些军士看来,那些百姓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要砍掉他们的脑袋,比砍掉训练场上木人的头颅还要简单——即便他们不是朝廷军队的jīng锐,但要完成这个任务也是轻而易举。
对他们来说,斩下一个百姓头颅可记一功,斩下这个武艺高强的白发青年的头颅,也是记下一功——那么,他们何苦要冒着生命危险与这个家伙纠缠呢?不如将那些吓破了胆不住颤抖的百姓全部杀光,提着他们的头颅催马逃走的好。
他们也知道,在追杀百姓的过程中,还会有同袍被这个白发之人杀掉,但他们侥幸的认为,死在那杆神鬼莫测的长枪下的下一个亡魂,不一定就是自己;更何况,追在后面的步军,也在慢慢追赶过来,而迂回两侧的骑兵,也已经靠近了目标,他么若是停下来与那白发之人纠缠,功劳岂不是就要被别人抢去了?
所以,没有人肯留下来阻挡张凛。
方才还气势汹涌的赤sè洪流,只因为这块顽石的阻挡,忽然失去了磅礴的力量,转化成温柔的水流,绕开了这块冲不动的顽石,向顽石的身后流去……
可是,因为二者最开始碰撞时那短暂的停顿,张凛得以继续粘在骑兵身后,继续追杀,手中长枪频频挥舞,像毒蛇一般收割着落后者的xìng命——虽然不断有人坠马,虽然不断有哀嚎惨叫声在骑兵阵型后面响起,但策马奔行在前面的人,却无一人肯回头,他们只顾向前冲——待宰的猎物虽然仍旧跪在前面,但悄然之间,他们已经变换了身份,由捕猎者变成了被捕杀的对象,更为讽刺的是,追杀这两千骑兵的,竟然只是一人一骑而已……
“我想,草原之上,这种景象应该很常见吧?”莫降望着远处那荒诞的一幕,摇摇头说道:“一头凶残的恶狼,追逐着一群马儿,咬死落在最后的那一匹……”
“你怎会知道我去过草原?”黑右车问。
“你们师徒想推翻黄金一族的统治嘛,想取而代之嘛,想掌握九鼎嘛——既然如此,你们去黄金一族的老家收集情报,也是很正常的嘛。”莫降撇撇嘴笑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可是听说,诸子之盟的黑将也有意逐鹿中原,成为神州大地新的主人——虽然他现在与你们合作,但有朝一rì,你们终究要成为敌人……”
黑右车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莫降讨论,所以冷声道:“我们的事,不用你来cāo心——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的瘸腿马朋友吧!”
莫降闻言,向文逸所处的东方看去,只看到迂回此翼的骑兵已经杀至,文逸并未学张凛上马,因为他并不擅长使用马上兵刃,所以只是穿行于骑兵的缝隙之间,每经过战马身边,便出掌拍击战马的脖颈,说也奇怪,这看似轻抚般的拍击,却会让急速奔驰的战马失去方向,失去平衡,与旁边的战马狠狠撞在一起,被撞倒的战马,又砸向旁边的一头——在高速的运动中,如此严重的撞击,足以毁灭整个队伍的冲锋队形,而引发这一连串反应的最初举动,却只是那轻巧的一拍。
眼看,文逸就将用如此巧妙的四两拨千斤方式,将这半个千人队解决掉,忽而自高台之上飘下一人来,莫降定睛望去,分辨出来,那人正是被朱巨扇过脸、踩过肩膀的那个白面书生。
那白面书生摇着纸扇翩翩落在一头失去主人的战马背上,书生低头,正对着准备再次出手的文逸——能准确的落在高速行进的战马背上,而且还稳稳的站立其上,可见这个白面书生,其实是有些真本事的,并非是个绣花枕头。
书生低声说了句什么,文逸淡淡的一笑,而后忽然一矮身,消失在战马腹下……
“放心吧,文跛子很厉害的。”莫降摇摇头道:“他永远都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
黑右车也不反驳莫降,只是眯着眼睛摇摇头,将视线投向另一个方向。
莫降也同时望了过去,只扫了一眼,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就在白面书生跃下高台的同时,朱巨也跳下了那书生的肩膀,冲向了韩菲儿——他几乎与迂回西侧的那半个千人队同时到达,一前一后,夹击韩菲儿。
“早在我们离开总坛之前,黑将就做好了对子的安排——黑右士对黑边卒,准黑左车对黑右马,真正的黑左车则由我来对付。”黑右车看看自己,又看看莫降,而后说道:“黑将坚信,如果我们严格按照他的命令执行,那么这场对子之战,我们会完胜,而你们将彻底的失败。”
“黑将也是个爱说大话的?”莫降冷笑着问。
“莫降,这一次,你们真的毫无胜算,别看你们现在局势占优。”黑右车摇摇头回应,“可这只是假象而已,你其实也知道你们真正的弱点所在,一旦那些百姓受到伤害,你们之前取得的所有优势,都将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