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过今rì之事,我总算弄明白一个道理。”赵胜忽然说。
“什么道理?”莫降有气无力的问——莫降记得,赵胜总是能总结出一堆道理,当年他们两个争斗不休的时候,虽然莫降几乎从未胜过,但屡战屡败的他却从不总结经验教训,反倒是占尽优势的赵胜,会对每一次争斗做认真细致的总结,力求让自己在下次的较量中表现的更加完美,二人对于较量迥异的态度,或许就注定了结果……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任何事情的结果,是早就书写进命运之中的。”赵胜淡淡说道:“如果你没有那块神奇的石头,如果你没有一个忠心耿耿jīng通暗器之道的下属,如果你们之间的默契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有这座高台,如果这木台是由干燥的树木搭建成的,如果你不是耗尽了力气匍匐在地却误打误撞没有吸进过多烟尘——如此之多的如果,只要有一条成真,你现在就该像他们一样,是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可是,最终的事实却是建立在如此之多的如果之上的那个最不可能实现的奇迹一般结局,对于这个奇迹,除了感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你已经说了一大堆废话了。”莫降用虚弱沙哑的嗓音回击道,如果此时还有余力的话,他一定会翻个白眼。在赵胜看来,自己现在能活命,纯属是走了狗屎运,是侥幸,是受了命运之神的眷顾,但在莫降自己看来,他今rì之所以能反败为胜,其实早有伏笔:若非他求知yù强,文逸怎会将那特殊火石的配方告诉他?若非他思维敏捷,怎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火攻这应对之策?若非他勇敢果决,怎会毫不犹豫的划破自己的胸膛,利用汉皇之血的独特腥味将那些士兵尽数吸引过来?若非他早就想过采用火攻之策有可能会误伤自己,怎么会特意绕个大圈又绕回到高台之上?所以说来,心思缜密、粗中有细,才是他上演绝地反击的原因,而非赵胜以为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是故,莫降才会说赵胜所讲,全部都是废话。
赵胜却不理会莫降的奚落,只是自顾自说道:“你的身份如此敏感,行事作风却是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全然不在乎自己的xìng命,所以我就常常在想,似你这样莽撞的人,究竟能活多长时间?究竟何时会丧了xìng命命?可经过今rì之事后,我却发现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因为你这个家伙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命也不是一般的硬……”
“姓赵的,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历来,便极少有人数落莫降,甚至于狂夫子,也不曾像赵胜这般拐着弯的讽刺他,这让莫降很是厌烦,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既然那些家伙都死了,我们为何还要待在这里?焦糊的尸臭很好闻么?”
“呵呵。”赵胜忽然乐了,笑着说道:“说的好像你原来不姓赵一样……”
莫降却不愿谈论这个问题,不,他不愿再与赵胜谈论任何话题,索xìng彻底闭上了嘴巴,阖上了眼睛——反正他现在体力严重透支,手指头都动不了,干脆摆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也许,师尊说的是对的。”可是,赵胜的谈兴却很高,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话题,“虽然我任何一个方面都比你优秀,虽然单打独斗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虽然你私自改掉了那个神圣的姓氏,虽然你背叛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家族,但是,偏偏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这一次,黑将用了如此的手段,动用如此之巨的人力,下了这么重的血本,却依然取不了你的xìng命,我想,也就只有天选之子,才会被上苍如此的眷顾吧……”
说来说去,赵胜还是难以接受莫降存活下来这个事实,他的话是说给莫降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断的重复着“天选之子、好运垂青、上苍眷顾。”这些理由,只是因为如果二人换个位置,今rì被黑将用如此手段对付的人是他赵胜,他绝无把握能破局而出全身而退,甚至于,早在那些被迷药控制的士兵疯狂的涌向高台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放弃,任由那些狂暴如野兽般的士兵分食他的血肉——但,莫降竟然在瞬间扭转了局势,而且用的还是赵胜无法想象到的方式——这不也就是说明,莫降比他赵胜更优秀么?
一直扮演者二人之中更优秀的那个角sè的赵胜,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不禁在心底问自己:方才,当自己发现那些士兵会因为汉皇之血的味道而疯狂时,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才故意输给了莫降,是担心那些发狂的士兵会误伤自己?还是不忍看到汉皇之血的一脉就此断绝?亦或者,自己其实是希望借那些士兵的手除掉莫降……赵胜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理yīn暗的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坦荡荡的君子——他的师尊明礼子,也是当世最优雅、最谦逊、最正直的君子,他身为当世第一君子的唯一弟子,受师尊教导多年,怎能有如此yīn狠毒辣的想法?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了莫降的xìng命,为何还要扛着他待在这火海之内,为何不救他出去……
一颗冷汗从赵胜的额头滑落,顺着蒙面布的缝隙,滑进他的眼窝里,蛰痛了他的眼睛——他慢慢睁开眼来,看到莫降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般……
因为莫降之前唤醒了汉皇之血的力量,他的体力已经透支,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只要赵胜想,他可以轻易取走莫降的xìng命,只要他的手腕一翻,藏在手腕之后的杀戮就能摸断莫降的脖子,那之后,世间将再无莫降,再无那个“一生的宿敌”,而他赵胜,就成了汉皇之血的唯一传人……
可是,自己真的下得去手么?在莫降的体内,流淌着与自己一样的血脉啊……
与此同时,火墙之外。
此时火势已经渐渐小了,可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臭味却越来越浓,滚滚青烟也越压越低,逐渐萎靡下去的火焰催生出的热浪,已不足以将那条如青龙般盘踞在木台周围的浓烟吹到高空了。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韩菲儿问。
“不可以。”文逸仍是摇头,他用另一只手掩着口鼻,声音有些发闷,“因为‘弑皇花’这种毒药太过诡异,而我也不能确定火焰和高温是否能彻底毁掉它的毒xìng,也不知道那飘荡的浓烟是否有毒,如果其中有毒,你若冲进去,一旦吸入身体,说不定你就会变得跟那些士兵一样,失去了理智——难道,你想亲手杀了莫降么?”
文逸的发问,让韩菲儿一时愣住了,她思索片刻后问道:“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花么?它们好似是被别有用心的人jīng心培育出的品种,只为对付汉皇之血而存在……”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文逸摇摇头道:“不过,我们或许可以问问黑右士,毕竟他是黑将的贴身护卫,又是这次计划的执行者……”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朱巨的声音死气沉沉的,早些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了解黑将全部计划的人,只要自己严格执行黑将的命令,那么便能出sè的完成黑将交代的任务,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真正了解的,不过只是这个复杂而庞大的计划的冰山一角,隐藏于水面下的真相,他几乎全不知情——他现在已经糊涂了,不知道黑将为何给这出大戏起名为《真假汉皇》,因为假的汉皇此刻正被张凛踩在脚下,断了几根肋骨,不住的哀嚎,而真的汉皇却生死未卜……
也许,自从莫降脱离黑将的控制的那一刻起,黑将就决定要将莫降除掉了,黑将制定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也并非是废掉莫降的武功将他押赴总坛,而是将莫降这个人从世上抹杀掉——朱巨知道,他又在妄自猜测黑将的用意了,这本是他绝不该触碰的禁忌,可他现在却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疯狂的滋长,之所以会这样,或许是自己的忠心并未换的黑将的绝对信任,所以他感到心寒;亦或者,是因为数千步兵就在他身后虎视眈眈,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士兵因何停驻不前,更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对付谁……
看到朱巨失魂落魄的样子,文逸摇了摇头——朱巨口口声声说要做对黑将绝对忠诚的人,要做一颗听话的棋子,可他终究是个人,当他受到伤害,面临未知危险的时候,一样会惶恐,他更为惶恐的是,他献出无限忠诚的对象,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他……
文逸也不知道黑将的计划究竟隐藏了多少黑幕,他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这一出大戏的情节不断展开,就会有更多的未知之谜等待他去挖掘,而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未解谜团,就是莫降究竟是否还活着……
这个谜团,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因为有一个影子,从重重黑烟中走了出来,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众人看到了赵胜,看到了被他扛在肩上的莫降,一动不动的莫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