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降闻言,苦笑一声也便了然,心中只想:用这种方式强迫这支队伍参战,恐怕已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了。
这群人尾随莫降等人的车队已有一段时rì了,自从他张扬行事以来,将自己汉皇之血传人的身份公之于众,便陆续有人加入到尾随的队伍之中,只是因与他们接触尚少,莫降也不能断定这群人中,谁是居心叵测,谁是真心追随——虽然一时难以判断这些人是否可为己所用,但现下还有一事未了,也只能利用张凛的余威了。
莫降的目光扫向众人,却见他们面有惧sè——知道这惧sè因张凛而生,于是对张凛说道:“不知除了杀人,他们还能否干点别的?”
张凛正低头擦拭着被烧成焦黑sè枪头,闻听莫降发问,抬起头来淡淡问道:“何事?”
“让他们把百姓手中的粮食敛到一起。”莫降开门见山说道。
张凛闻言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对那群人说道:“你们都听到了?”
众人看到张凛转身,下意识的一哆嗦,闻听张凛之言,又是一愣,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慌忙不跌的点头,而后用眼睛瞄着张凛,侧着身向那群百姓走去——这一连串的动作,说不出的滑稽。
莫降见状,忍不住想:天哪!张凛究竟对这群人做了什么?他们竟然如此畏惧他……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冲锋陷阵无所畏惧,干起活来也是十分麻利,天sè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已经完成了收集工作,今rì白天刚刚发到百姓手中的粮食,又被他们敛了起来,堆积在那一圈尸山附近,像一座小山。
不用莫降吩咐,冯冲和韩菲儿已将他搀扶到那座粮食堆砌的小山旁边。
“就因为几石粮食,害这么多人丧命,唉。”莫降叹着气问:“文跛子,火石借我一用。”
自从汤矮虎宣布造反至今,文逸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闻听莫降又要火石,这才反应过来。可他并没有再给莫降一块威力巨大的黑sè火石,而是将一个普普通通的火折子丢了过来。
冯冲伸手接住,尚未询问莫降要火折子作甚,便听他吩咐道:“烧了它。”
这次事件,冯冲虽然参与不多,但也知道百姓之所以惨遭屠戮,多与这堆粮食有关,所以在他看来,这堆粮食已与毒药无异,听到莫降的命令后,他毫不犹豫点燃了那座粮山。
火苗由小变大,顺着粮山向上蔓延,没有一会,整座粮山都燃烧起来,妖艳的火蛇争相蹿向半空,透露出几分诡异,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怪响,粮食特有的香味,蔓延至空气当中。
这时,文逸迎着火光走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粮食之中果然混有毒药的成分——只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们这些人,为何就没有中毒呢?”
“若是我们也中了毒,这出大戏也就没有了演员啊。”莫降摇摇头回应道:“黑将此次的计划如此复杂,想来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下毒的方式多种多样,他可以在当地百姓饮用的水源中投毒,再在粮食中掺毒,二者混合导致毒xìng爆发;亦或者,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服下了解药,所以才不受影响;再或者,黑将让百姓中毒的目的,只是为了诱发士兵所中的‘嗜血陀花’的毒xìng发作,即便我们中了药引之毒,只要不跪倒在地,就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总之,他有很多办法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而我们之前却不知其中内幕,仓促应战,自然处处落在下风。”
文逸点点头道:“唯战兄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我却想,毒药的作用时间终究有限,即便这毒药再霸道,也不可能让这些百姓在这里跪一辈子,他们终有清醒的时候——那时,再无身中‘嗜血陀花’剧毒的人前来,百姓不就可以占有这些粮食么?唯战兄为何要一把火将它烧掉?”
莫降摇摇头道:“我之所以烧掉这些粮食,只是想告诉这些百姓,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因为那施舍的背后,往往包藏着祸心,让他们被人利用。”
“我只怕,百姓们并不能理解唯战兄的一片苦心啊……”
文逸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凄厉的哭号声打断,他回头望去,却见已经有百姓清醒过来,看到身边的惨象,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醒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哭号之声也越来越密,此起彼伏,凄厉无比。
只因惧怕地上熊熊烈火,天空中盘旋的乌鸦盘旋着不敢落下,发出森然的叫声;这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与地面上的哭号声混成一片,好不凄惨。
看到那些百姓们扑在亲人的尸体上嚎啕痛哭,冯冲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文逸一脸的沉重,韩菲儿低头叹息,张凛沉默不语,莫降深邃的眼眸里,隐隐有愤怒的火焰跳动……
待哭泣之声小了些,莫降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乡亲们!请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隐隐盖过了悲哭之声,在这夜空中传出去很远。
“经此磨难,你们要明白,真正的汉皇,不会拿你们的东西施舍你们!也不会用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利诱你们!他只会带领你们,夺回原本属于你们的一切!让你们明白,汉皇的臣民,不该像奴隶一样伸手索求,而该像战士一样挺直了脊梁去战斗!去守卫!守卫属于你们的一切!”
莫降的发言并不长,也不似朱巨之前的演讲那般有鼓动xìng,甚至显得有些晦涩难懂,但他却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让冯冲从地上捡起一面大旗,咬破食指写下:“汉皇之民,非奴之民,守护之民,zì yóu之民!”十六个大字,沉吟片刻后,又写下一行小字:“莫降破人yīn谋与郾城之北。”
留下两行血书之后,莫降便未做停留,只命冯冲将那面大旗插于燃烧的粮山一侧,在百姓错愕迷茫的眼光的注视之下扬长而去,只留下那面大旗被热风吹展,恣意飘扬。
莫降等人走后,那百十来人彼此对视一番,忽然想起那头凶残的白狼还未发话让他们滚蛋,于是急忙尾随过去,很快就隐没在茫茫夜sè之中……
至乾五年十一月二十九,午时正刻,大都城,皇宫大内,舆圣宫。
虽然时间已是正午,但舆圣宫内却yīn暗无比,炉火不知何时早已熄了,只余缭缭轻烟徐徐升起。
偌大的舆圣宫空旷无比,没有几件家具,胡床之上,床幔垂下来,一动不动。
因为光线昏暗,只能依稀辨认出床幔之后有个横身侧卧的影子,那影子也是一动不动,仿若和这死气沉沉的舆圣宫融为了一体。
令人窒息的沉寂忽然被打破,宫门被人野蛮的推开,寒风裹着雪片灌进宫内,呜咽的寒风,将宫内仅剩的一点温度也带走了。
一个如山般壮硕的身影闯进宫来,寒冬雪rì,这人只穿了一件无袖夹衣,古铜sè的皮肤油光发亮,虬结的肌肉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刻下道道沟壑,一双巨臂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他剔去了头发,只在头顶正中留了一小撮,辫了条小辫垂在脑后,一头苍鹰垂首站在他的肩膀上,不时动动它的脑袋,用那双锐利的鹰眸环视四周。
床上那个模糊的影子微微动了动,发出虚弱的声音:“傲崖,把门关上。”
“老的沙。”被唤作傲崖之人直呼床上那人的名字,显得有几分无理,他也不关宫门,只是问道:“你命秃满迭儿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见来者语气不善,老的沙叹一口气道:“傲崖,我忽然有些后悔叫你来了。”
“所为何事?”傲崖直愣愣的逼问,既然来了,他总得得到一个答案才行。
老的沙仍是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声音却幽幽飘来:“只为莫降。”
“莫降?”傲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旋即道:“怎么?他又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么?”
“我原本想借黑将之手将他除掉,不过……”老的沙又叹口气道:“我好像失败了,他破坏了黑将的yīn谋,继而南下了。”
傲崖沉思片刻后道:“如此说来,这汉皇之血并非徒有其名,还真有几分本事?黑将竟然都奈何不得他?哼哼,我倒想会他一会了……”
说罢,他也不等老的沙吩咐,忽然转身,大踏步出了舆圣宫。
老的沙忽然坐了起来,望着大开的宫门,望着那个消失在风雪中的雄壮背影,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着屋角说话:“大都城内暗流涌动,我实在抽不开身——只希望傲崖鹰马到功成,将他杀掉。”
黑暗中,一个yīn柔妩媚的女声传来:“要战胜莫降,傲崖鹰要放得下他的高傲才行。”
“如果没有了高傲,他还是傲崖鹰么?”老的沙幽幽一叹,挥一挥手,宫门轰然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