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降趴在那胖和尚柔软的背上,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
经历过一场刺杀之后,那大和尚的步伐,明显加快了许多,随着有节奏的颠簸,莫降只觉得一双眼皮越来越沉,似有万钧之重……
“这位施主,醒醒了。”睡梦中,莫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双大手,正向他的脸摸过来。
莫降下意识的躲避,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却是忽略了自己此刻正被他人背在背上,所以他并没能躲开那双大手,任由其摸住了自己的脸颊。
莫降无奈的咧咧嘴,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比丘僧阳曌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位施主,喜乐寺已经到了。”
“喜乐寺?”莫降的脑袋似乎变得有些不大灵光,他皱着眉头问道:“喜乐寺是什么地方?”
“喜乐寺便是师尊的修行之地啊。”虽然心中对这位糊涂施主的糊涂问题颇有微词,但念在对方是个大财主的份儿上,阳曌还是耐心的解释道:“难道施主忘记了,是您非要来看师尊的,是您一定要见师尊的面,而后请求他老人家帮您洗净满身的罪孽。”
“噢——!”莫降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从那胖和尚的背上跳下来,借着伸懒腰的动作四下查看,观察身边的环境:几人现在正处于一片密林之中,青松苍柏、杨柳桦槐立于身旁,密林的正中,已开伐出一条宽达十丈的大道,大道的尽头,耸立着一座寺门,上悬一面黑sè大匾,上书三个红sè大字——“喜乐寺”;莫降凝神远眺,只见有滚滚浓烟从寺内升起,仿若失火一般,但是看阳曌几人的脸sè,似是已对这番情景熟视无睹,是故也便打消了叫人救火念头;依靠敏锐的听觉,莫降还听到,有金石碰撞之铮铮铁声,自喜乐寺深处传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低沉的劳动号子——这嘈杂的声响,与寻常寺庙清幽寂静的氛围迥然不同,莫降的眉头,也因为这一番异象微微皱起。
“施主,您看什么呢?”阳曌凑过来,用那张满是褶子的笑脸挡住了莫降的视线。
莫降憨笑一声道:“没,没什么。”不等阳曌再问,莫降已经抢先道:“尊师真的就在寺内?”
“当然。”说到其师尊行踪的时候,阳曌的笑容里露出几分异样,他也没有刻意掩饰,只是带着浓浓的笑意说道:“师尊来到汝阳县之后,见此地百姓生活疾苦,是故rìrìcāo劳,夜夜行善,终rì在喜乐寺内修行佛法,为此地众生祈福……”
莫降笑着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尊师还真是个让人敬佩的高僧啊——我真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无量寿佛!施主如此心诚,想必很快就能见到师尊的。”阳曌说了一句,迈步向前,率先进了那淡淡黑烟笼罩下的喜乐寺。
莫降还想让那胖和尚继续背着,后背却被人重重的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那两个汉人和尚要自己跟上阳曌的步伐。无奈之下,莫降只好装成个瘸子,跟在阳曌身后,向寺内走去。两个中原和尚则是不远不近缀在莫降身后,似是生怕他逃掉。
尚未跨进喜乐寺的寺门,莫降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烟熏火燎之味,隔着薄薄的黑sè烟雾望过去,只见到有忙碌的身影在寺内穿梭,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推着手车,有人扛着铁锤——总之,那些人的脚步甚是匆忙,没有一人肯停下来,看上莫降这位陌生的来客一眼。
跨过寺门门槛的一刹那,莫降一时有些恍惚,恍惚间似是生出一阵错觉,只感觉自己不似是进了一座古刹,而是闯入了一座热火朝天的工地。
离的近了,莫降才看清楚那些忙碌穿梭之人的相貌,他们并不是寺中的僧人,而是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衫,他们挥洒着汗水,辛勤的忙碌着,有几人甚至脱下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臂膀,在这寒冬季节里,赤膊劳作——寺庙内的积雪,早已被这里的热度所融化,那些赤膊之人的脊背上,也蒸腾起丝丝的热气……
“这些人是……”莫降指着那些忙碌的人问道。
“这些人啊……”阳曌思索片刻后回答道:“这些人都是附近的乡民,被师尊的诚意所感化,自愿来到寺庙里帮忙做工的。施主刚来此地不久,或许不知道,数rì之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野深林,只因为师尊的诚意和坚持,短短数rì,一座崭新宏伟的寺庙拔地而起,若非是师尊辛苦修行感动了佛祖,怎会有如此的奇迹呢?”
莫降闻言,没有再问,因为他听得出来,这个阳曌,要么是被他的师尊洗脑了,要么是故意隐瞒事实,总之他没有对自己说实话,既然如此,再与他啰嗦,也没有什么意义——莫降所探求的真相,还是要见到他师尊本人之后才有可能大白于天下……
莫降正在喜乐寺内的烟尘和人群中穿梭而行的时候,文逸这面也有了进展。
文逸轻松的获得了那蒙面女子的认可,轻松的进入了铁匠铺的内部,因为炉火早已熄灭,门窗紧闭的缘故,铁匠铺内的光线很暗,尽管有rì光经门外积雪的反shè洒进屋内,但屋内的一切,仍是朦胧模糊。文逸却好似不急着在铁匠铺内找到些线索,只是笑着对那蒙面女子道:“之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洪老丈总是给我上一杯暖茶,并且告诉我说——‘这打铁便像饮茶一样,急不得,燥不得,却可耐心等得,用心做得,专心品得……’——今rì故地重游,发现洪老丈不知所踪,难道真是物是人非,洪老丈来者奉茶的规矩,也是荒废了么?”
蒙面女子闻言,急忙从身后的木架上拿下一套沾满灰尘的茶具,草草洗净之后,匆匆烧了水,又给文逸等人泡上了一壶劣茶……
“真是想不到,姑娘的茶艺如此了得。”文逸说着,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舌头一卷,任由茶叶的清香在口齿间流淌回转,他品的极其认真,似是在回忆几年前那个惬意而温暖的午后。
见文逸只是品茶,却不问自己正事,那蒙面女子心中焦急,所以斟茶的动作出了一丝慌乱,几点茶水,洒到了茶杯之外。
文逸摇摇头道:“姑娘,你既然jīng于茶道,就应该明白,心不静则茶不清,茶不清则韵难明,韵难明则味不至……”
文逸摇头晃脑说出这些的时候,冯冲却在一旁撇嘴,因为谁的看得出来,文先生是在睁着眼说瞎话,那女子非但不善于烹茶,她甚至连茶道jīng髓的皮毛都不曾掌握,自始至终,她都在笨手笨脚的倒茶,毛手毛脚的煮水,而且她奉上的茶叶,也是叫不上名字的青sè碎叶——这样的茶水,与冯冲在凝香苑中享用的那些,可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先生,你方才入门之前说过,会替小女子报仇,可进门之后,先生却只顾饮茶……小女子不禁要问,先生方才说过的话,是否只是寻奴家的开心?”
“姑娘不要着急嘛……”
“奴家怎能不急?”蒙面女子眼含热泪急切的说道:“家父已被那妖僧抓走十几rì了,没有一点音讯,不知是生是死;小女子听说,那妖僧颁下命令,命那些被征兆的匠人们,在一月之内盖起一座寺庙,而且还要铸造一尊高近白丈的铁佛,若是超了工期,那妖僧便要将那些匠人全部活埋;而且小女子还听说,那妖僧抢掠民间女子,囚禁于喜乐寺内,rìrìyín乐,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的xìng命,那妖僧声称,喜乐寺一rì不完工,汝阳县便要不断的贡献年轻女子供喜乐佛享用……”
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闯进屋来,打断了蒙面女子的发言。
“你所说的那个妖僧,可是黄金族人?”那身影冷冷的问。
因为背着光线的缘故,所以一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头如雪的白sè长发,却暴露了他的身份——是的,自始至终,张凛并未走远,尽管他不喜这蒙面女子激将与他,但他也不能对汉人同胞遭人欺凌的悲惨之事不闻不问。
蒙面女子愣了很久之后才从震惊中挣扎出来,直到张凛再问过一遍之后,她才讷讷回应道:“虽不是黄金族人,但也绝不是汉人,小女子听说,他是个番僧,是大乾狗皇帝的御弟……”
“嗯。”张凛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随意从墙上拽下一柄尚未开刃的长刀,转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这个张凛,终究是有软肋可激的。”文逸摇摇头,颇有深意的盯着蒙面女子问道:“不知姑娘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一定要将张凛从我身边支开呢?”
那蒙面女子微微一愣,旋即咬着牙说道:“并没有任何人指使小女子,小女子这样做,只是因为家父和乡邻被那妖僧掳走;家父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洪月奴怎能不管家父的死活?可月奴武功低微,不能亲手营救家父,是故只好求于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