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降听到屋内传来的话语,心中疑惑更甚:他还记得,那声音的主人,便是昨rì主动站出来担任匠人代表的老丈。昨rì见那老丈时,见他虽须发皆白,但jīng神矍铄,双目明亮,言辞清晰,绝对是个jīng明的老者;而今rì再听他的话语,怎么就跟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一样了呢?
忽而又想起文逸方才说过的话,莫降进屋一观的愿望更为强烈,在好奇心的趋势之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超过了文逸,直接推开了屋门。
莫降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这屋内的陈设,与一般的铁匠铺并无区别:一座砖砌的熔炉、几块或高或矮的铁毡、数柄大小不一的铁锤,墙壁之上,挂满了武器或农具的半成品,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铸铁物件;房屋正中,那须发皆白的老丈背身站立,在他的身边,是三个造型奇特的怪胎……
老丈慢慢转过身来,jīng明的目光一扫,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他微笑着点点头,径直向莫降这边走来。
莫降只以为这老者要跟自己打招呼,刚抬起手,却发现对方竟然绕过了他,似是没有看到他这个大活人一般。
莫降一脸尴尬的放下手来,却听背后有热情的声音传来:“文先生,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洪老丈,昨rì碍于旁人在场,没敢和老丈相认,还请老丈不要见怪啊。”莫降回头,正看到文逸和洪铁翁热情的交谈。
“来来来。”洪铁翁拉着文逸的手,笑着说道:“我这里还存着些信阳毛尖,今rì既然文先生来了,也就不再藏着了。”
“洪老丈客气了。”文逸笑着回应,却是任由洪铁翁拖着他的手。
洪铁翁拉着文逸,到屋内一角的茶桌旁做好,而后转身进了内院,只留下莫降等人愣在屋内面面相觑。
“文跛子,这洪铁翁,莫不是个疯子吧?”莫降咧着嘴问道。
文逸摇摇头道:“凡是有本事的人,脾气多少都会有些怪异,唯战兄还请静观其变就好。”
张凛认真的观察过屋内的摆设之后说道:“希望他真有本事修好我的枪,不是徒有虚名才好。”
文逸并没有替洪铁翁说好话,只是微笑不语。
不消片刻,洪铁翁乐呵呵的返回,手中多了一个锦盒。
“大家都坐,都坐啊。文先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不要客气。”洪铁翁一边招呼着众人,一边清洗着茶桌上的茶具——昨rì,文逸曾用过这套茶具,所以并不是很脏,可洪铁翁清洗起来,仍是一丝不苟,他动作轻柔而流畅,真似行云流水一般,莫降等人在旁看了,很难想象那双灵巧的双手,属于一个整rì挥动铁锤的铁匠……
认认真真将茶具清洁干净之后,洪铁翁又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琉璃罐,罐中之水仍存大半,随着洪铁翁的走动在罐中微微晃动,显得异常透亮而晶莹。
“我在院子里打了好几口井,有一口打到近十丈之深,才找到如此纯净的水源。”洪铁翁不无得意的说道。
文逸笑着点头道:“吾观这水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用来冲泡这信阳毛尖,是再合适不过了。”
“哈哈!”洪铁翁大笑一声道:“文先生此言,甚合我意,当时打出这等水源之后,我高兴的手舞足蹈,可小女却说我孩童心思,不务正业,真是……唉……”
莫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洪铁翁顽童一般的心xìng。
洪铁翁将那琉璃罐直接放在了炉火之上,调好了火苗大小,转身来到茶桌旁做好,笑着说道:“据小女所说,文先生昨rì曾来过这里?”
“正是。”文逸点点头道:“也正是从令女口中,得知洪老丈被困喜乐寺的消息,这才去营救老丈的。”
洪铁翁闻言一叹道:“其实,文先生有所不知,我是自愿留在喜乐寺内的。”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都倍感诧异,尤其是莫降,更是深看了洪铁翁一眼,心道这老头莫不是真的疯了?怎么会自愿留在那人间炼狱?
洪铁翁又叹一口气道:“文先生知道,我洪铁翁一生只有两个爱好,一乃锻铁之术,二乃品茶论道。可是,若无知己,这品茶论道却是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平rì里,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炼铁锻钢的奇【yín】技巧之上——前些时rì,那枯荣来到汝阳县,说要铸造一尊高达数十丈的巨型铁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兴奋不已,只以为自己能完成这前无古人的壮举……”
话到一半,洪铁翁便沉默了——因为枯荣已死,喜乐寺的工程已彻底停工,孛rì帖赤那的奏章已连夜送往大都城,他的梦想,怕是再无实现之rì了。
莫降等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洪铁翁的梦想虽是好的,但那枯荣却其心不正,非但借铸造铁佛一事聚敛钱财,还为害一方——纵然那洪铁翁梦想破灭值得同情,但那些在喜乐寺内受尽折磨的匠人和女人,更值得拯救。
见屋内气氛有些凝重,洪铁翁讪然一笑道:“文先生,我真是老糊涂了,只顾自己的白rì梦,却忘记了乡邻的痛苦,真是该打。”
“也许,等到天下太平,等到有人真的诚心铸佛,洪老丈的梦想,还是可以实现的。”文逸劝道。
洪铁翁摇摇头道:“我老了,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苦笑一声,接着说道:“罢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仈jiǔ,昨rì之事,不想也罢!”
“老丈能够看开,最好不过。”文逸知道,这洪铁翁一心只想着他的神匠之技,与人情世故,言谈举止方面,确实不太擅长,而今rì他来拜访,实在是有求于他,所以也不再此事多说,只是好言相劝。
洪铁翁站起身来,将那琉璃罐从炉火上取下,转身问道:“不知今rì文先生前来,是为何事呢?”
文逸还未说话,便听张凛直愣愣的说道:“重铸虎头錾金枪!”
洪铁翁闻言,身体一颤,怀中琉璃罐陡然滑落。
莫降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不等琉璃罐落地,稳稳的托住了它。
洪铁翁却似没有察觉,只是浑身发颤,口中喃喃道:“虎头錾金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