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3-11-13
莫降站在玉阶之下,文逸和韩菲儿分居左右,冯冲则低着头站在莫降身后,在他跟莫降之间,是躺在担架上的王维翼。
莫降拄着双拐,像个残废;文逸双腿跛了,似个落魄书生;韩菲儿长发遮面,像极了胆小羞涩的深闺女子;冯冲低着头,似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至于躺在担架上的王维翼,怎么看都像是个命不久矣的重症病人……
若是有不解内情者见到莫降这一行人的形容仪态,恐怕不会觉得这些人会成为是黑将的威胁;甚至就连黑将自己,低头看到莫降等人,心中也升起一丝轻蔑之意,可转瞬之间,那一点轻视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方才“刘先生”的一番提醒余音仍在——“莫降此人的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他的血脉,也不在他的身份,更不在他的武艺,而只在他的狡猾,此人尤其善于激怒对手,尤其喜于对敌示弱,尤其乐于别人蔑视他的存在……”
黑将将情绪稳定下来,徐徐开口道:“左车,既然你我同盟已经达成,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可否向孤透露一下呢?当然,如果你觉得唐突,那就算了。”
黑将一时变的如此谨慎,如此有礼貌,倒让莫降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他思索片刻后才回应道:“本来,向盟友透露作战计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噢?”黑将闻言再次发笑,“那依你看,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最起码,等你我双方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等你我面临共同的困境之时,再交换彼此的想法也是不迟。”莫降圆滑的回答道:“现在嘛,天下虽不太平,但却没有威胁到你我,况且我看这崖山稳若磐石,四周又无强敌环饲,你我仍有闲情雅致在这里交谈,我若是说出自己的计划,未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啊。”
“原来如此。”黑将闻言再次笑出声来,“人人都说左车你冲动,在孤看来,你却是很谨慎的一个人。”
“那都是世人的误解罢了。”莫降顺坡上驴,接着黑将的话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是谨小慎微,行事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大意啊。”
闻听莫降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废话,黑将知道很难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于是摆摆手道:“孤看这夜已经深了,你们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才来到崖山——也该休息休息了。”
莫降微微一笑点头答应,心道:自与黑将接触以来,惟独这句话带着些人情味——他不肯对黑将说出自己的计划,是因为黑将将他们驱逐出诸子之盟,而且自始至终不让他跟诸子之盟的核心人员接触,自他登上崖山以来,接触到的人,不过黑将、宋景廉、杨恶、那个身份神秘的女子……对了,还有那个配合黑将演戏的朱巨……而且,自合作之后,黑将就不再提“汉皇之血”的问题,也没有再将其诋毁成“受了诅咒的恶魔之血”,黑将态度的突然转变,也让莫降琢磨不定黑将到底有何打算——是故,他对黑将的防备之心,不减反增。
这时,只听黑将说道:“孤知道,若想重建你我的信任,还需要一段时rì——这段rì子里,你便留在崖山好了,为了表示孤的诚意,孤打算邀请你到延福宫居住。”
黑将话音刚落,宋景廉马上说道:“贤侄,你还不谢谢主上——延福宫可是主上的寝宫,他邀你进入延福宫居住,足见主上的诚意。”
“延福宫?”莫降其实已经听宋景廉说过延福宫的事——如今,黑将竟然要邀请自己入住?这又是作何打算?是要将自己留在身边严密监视呢?还是另有所图?
“左车,你似乎并不满意孤的安排?”黑将问道。
“恐怕,这皇家宫殿,我是无福消受?”虽然不明白黑将这样做的目的,但莫降却仍是拒绝了,早在相府内假扮奴隶的时候,他就过够了被囚禁在宫邸之内笼中生活……
“左车,你切莫多想,孤这样做,也是一番好意。”黑将仍是劝道:“这一座宫殿,是仿照前朝皇宫建造的——每一座宫殿的名字都不曾改换,如今,孤请你入住延福宫,一来因为你是崖山贵客,孤理应用崖山最好的客房招待你;二来因为你是天选之子,住在延福宫内,亦可象征我华夏一族,皇祚永存……”
“象征皇祚永存?”莫降撇撇嘴说道:“神州沦陷异族之手已近百年,前朝早已国灭,我等偷偷摸摸困守一隅,即便住进和前朝宫殿名字相同的宫殿内?又能代表着什么?这等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般的‘象征’,不要也罢!”
闻听莫降将自己的行为形容成自欺欺人之举,黑将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轻咳一声说道:“左车,你若不愿住在里面也就罢了……”
莫降却上前一步说道:“还请您也不要住在这座讽刺意味十足的宫殿中了!国耻之碑就立在宫殿对面,神州山河一rì不光复,我等又有什么脸面住进这宫殿之内?!当年崖山之战后,投海自尽的十万亡魂就萦绕在这崖山周围,我等不思以光复伟业告祭,反而要躲在这宫殿中自我安慰,又怎么对得起那久久不肯散去的亡灵?”
“贤侄,不要再说了。”宋景廉小声提醒道。
黑将却道:“让他说下去。”
“朱兄,你我现在已经是盟友了,那些虚伪的演技,还是请收起来的好。”说完这句,莫降再无他话,只是挥一挥手,带着众人离开了。
“贤侄,你们要住在哪里?”宋景廉忙问。
“自有去处……”莫降的回答远远飘来。
留在殿内的唐沁,想跟莫降等人说些离别之言,可看到莫降等人去意已决,那微微抬起的素手,也落了下来——这个时候,她还是和莫降保持距离比较好……
望着莫降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夜sè之中,黑将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个时候,他只要轻轻挥一挥手,埋伏在暗处的火铳手,就能将莫降打成筛子,但是他没有——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莫降的谏言打动了他,而是因为“刘先生”对莫降的判断得到了印证:这个莫降,即便是拄着双拐,即便重伤未愈,他仍是个十分可怕的对手,只因为他的心机!
待莫降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刘先生摇着羽扇从殿后走了出来,那个身穿太监服的女子,就跟在他的身后。
“刘先生说的不错,莫降并不同于其他的对手,他的狡猾,是渗进骨子里的狡诈。”黑将幽幽说道,这一次,黑将并未再次站起身来迎接刘先生。
“对这个对手,我主可算满意?”刘先生微笑着问——此人一旦笑起来,便让大殿内的光辉也黯淡不少。站在玉阶下的宋景廉看到那微笑,也不得不感叹:如此儒雅俊秀的容貌,也就只有天宫才有了……
“满意!满意!”黑将抚掌说道:“若不是先生早有对付他的计策,若不是留着此人还有大用,孤现在恨不得就跟他较量一番!”
那个神秘女子见状,掩口笑道:“许久不曾见夫君这般开心了。”
“那是因为主上遇到了值得开心的对手。”宋景廉笑着奉承道。
那神秘女子却道:“可是妾身却觉得,这个孩子很是可爱——之前与夫君交涉之时,他口吐莲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自己的坚持争取到了自己需要的一切;与夫君合作之后,他又敢直言不讳,指摘夫君的不是,种种行为,都让妾身觉得,此子有一颗赤子之心啊!至于你们所说的狡诈和城府,妾身倒是没有看到……”
“哈哈!”黑将开心的大笑起来,“由此足可看出,此子演技之高、城府之深了!竟然连慧眼如炬的夫人,都被他给骗了!”
此言一出,刘先生和宋景廉都是大笑不止。
唯有那女子脸露娇憨之态,摇头笑道:“妾身被骗了么?妾身倒不觉得啊……”
就在殿上几人欢笑的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黑甲大汉迈着大步闯了进来——此人的猛然闯入,瞬时便将殿内轻松愉快的气氛破坏殆尽。
“启禀主公!”那大汉单膝跪地,瓮声瓮气说道:“属下刚刚收到情报!就在莫降上山的同时,那张凛偷偷潜入了新会城,闯入新会府衙,杀了镇守使,占据了新会城!”
闻听这个消息,黑将立刻僵在了龙椅之上;玉阶之下的宋景廉震惊的长大了嘴巴;就连那刘先生,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殿之上,一时陷入了沉寂!
片刻沉寂之后,黑将才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也是方才得到的消息!已经派人前去查实了!”那大汉声如洪钟回答,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先生,你怎么看这则消息?”黑将转头问道。
刘先生沉思片刻后答道:“新会城距离崖山足有百里,而且因为新会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扼守粤地西南咽喉,城中布防极为严密,张凛区区一人,要拿下整个新会城,恐怕不太现实。”
宋景廉也道:“属下认为先生说的有理,我们在山下早就布下眼线,严密监视着未上山的张凛等人,他不可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夺了百里之外的新会城的……”
黑将接着问道:“有右偏卒的消息么?”
“还没有。”刘先生摇头道:“按照约定,蜜儿她早就该上山来了,可自海船靠岸之后,她就没了踪影。”
黑将轻轻点头,对那大汉说道:“加派人手,再探!另,仔细搜查右偏卒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甲大汉领命离去,望着幽深漆黑的夜,黑将喃喃道:“莫降,你明明已经得到了和平!难道还不知足么?你究竟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