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3-11-20
没有多一会儿,莫降的面前就摆满了年货,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小山一样的货堆后面,还有各家店铺掌柜亦或者伙计的笑脸,但是此时莫降仍未开始挑选,因为还有问询较晚的商户正三三两两的赶来,有的人甚至还推上了火车……
如此之多的年货,即便莫降将手中金叶子花完了也买不完,可莫降却仍在等待——似乎非要将这整条街上的商户都招呼过来不可。
站在莫降身后的宋景廉却是越来越糊涂,完全搞不懂莫降这样做究竟意yù何为。身前的货物越堆越高,人越聚越多,宋景廉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他非常担心,万一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他该怎么办?黑将的大计,又是否会受到影响?
越想下去,宋景廉心中越是烦乱,就连那些商人的面容,在他眼中也变的面目可憎起来。“商人重利,唯利是图——古人诚不欺我。”宋景廉站在莫降身后,小声嘟囔道。
“商人本该逐利,就像牛羊追逐丰美的水草一样,这是他们的天xìng,有什么不对的么?”莫降头也不回的低声反问——然而他展露在商人面前的,却是一张笑的合不拢嘴的脸。
“可他们明明有罢市同盟在先,你只不过略施小计,他们就背信弃义,争先恐后的将自家货物拿过来放在你的面前供你挑选,简直是毫无人格……”
“喂喂!”莫降打断了宋景廉的话,“宋先生,您这话可就有点过了啊!试问,商人开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养家?有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做?闭门谢客,罢市抗税,难道是他们的本意么?他们宁愿冒着被充军戍边的危险罢市,又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官府捐税太重,商户难堪重负,这才要罢市……”
莫降紧接着说:“是了!先生你也说商户是难堪重负,迫不得已才罢市的,这证明你也理解他们的苦衷,为何言辞还要如此刻薄呢?”
“贫道只是因为这些商人见利忘义毫无cāo守而愤怒,他们明明已经有了反抗暴政的意识,却被你手中那点银钱打败——如此不争气的汉人,真是……真是华夏不幸!”或许是情绪所致,宋景廉越说声音越大,以至于那些距离他稍近一些的商人听到了他的指责,纷纷收敛笑容,对他怒目而视。
莫降则摇头反驳道:“不幸?我反倒是觉得,这是这些人最可爱的地方!”
“可爱?这些在利益面前毫无坚持的人,哪里可爱?”
“宋先生觉得他们毫无坚持,可我却觉得他们一直在坚持,他们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尽最大的努力坚持着这不易的生意,忍受着官府的盘剥,只要生活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放弃对生活的希望。”莫降顿了一顿说道:“是的,在我抛出的黄金面前,他们抛弃了那个罢市同盟,但我却觉得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那个罢市同盟,简直是如同孩童嬉戏般的幼稚把戏,它早就该被抛弃!”
莫降的话,让宋景廉陷入了沉思。
“宋先生或许是在想,为什么同一个问题,你我的看法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异。”莫降像是跟宋景廉在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我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宋先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喜欢站在极高的地方,俯视芸芸众生,而我则喜欢跟他们并肩站立,站在他们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的苦衷,也能明白他们的善良。”
宋景廉摇摇头道:“其实,并不是贫道站在云端俯视众生,而是因为这些人本身就很渺小——和那些在崖山海战之rì投海自尽的十万亡魂想比,这些苟活至今的人,确实渺小。”
莫降则摇头道:“这不是渺小,而是另一种伟大!是的,投海自尽的十万军民亦很伟大,他们用生命诠释了我华夏民族的忠烈不屈;但这些在异族统治下忍辱活下来的人,则是用他们的坚持和忍耐,保证了我华夏民族的延续!有的时候,求死比求生要艰难的多,有的时候,选择活下去需要更大的勇气……”
听到这里,宋景廉再不说话——莫降的话深深的震撼了他,他看待莫降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异样。他好像明白了,为何文逸、韩菲儿、甚至于赵胜和唐沁,都先后舍弃黑将倒向于莫降;明白了黑将为何会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此忌惮——绝不是因为此人特殊而敏感的身份,而是因为此人独到的见解。因为此人振聋发聩的言论,因为此人悲天悯人的光辉人格……
此时,众商家已经将莫降等三人围在了正zhōng yāng,各种年货堆积成一圈矮墙,将莫降围了起来——无数道热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他手中的金叶子上。
若是能将那其中的大部分都挣到自家里来,官府征收的税款也就有了着落;若是众人平分了这点金子,对他们的税款缺口来说,那这点金子无异于杯水车薪——众商家如此想着,每一个都是摩拳擦掌,跃跃yù试。
但是,站在正zhōng yāng的金主,却好像并不着急,他先是跟身后的老者耳语一阵,而后看到没有人再来了,才缓缓转过头来——虽然他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但众人心中已经泛起了嘀咕: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来买年货的?
莫降很快用他的实际行动打消了众人的顾虑,他探手入怀,又掏出一把金叶子——莫降同时将一双手伸出来,两把金叶,灿灿闪光,耀人眼目。
众商家顿时一阵哗然——“财不外露、锦衣夜行”才是这些商人秉承的教条,如今这样一个张扬的年轻人,在他们面前展示财富,这种张扬乖张的行为,显然与祖宗留下的法理相悖。
但是没有人指责莫降,因为莫降财露的越多,商人们便越开心——有人要败家,有人要挥金如土,商家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又会跟顾客讲什么“勤俭持家”的大道理?
是故,莫降在笑,众人也在笑。
莫降笑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文逸将这些金叶子交给他时脸上的表情——这些金子,是他们所有的财富了,他们一路省吃俭用,基本上不曾有过大的开支,才辛辛苦苦攒下这些钱来。本打算将这些钱全部砸在崖山之上,拉拢人心,贿赂黑将身边的人,可黑将却抢先出手,将他们驱逐出了诸子之盟。到达新会城后,文逸本想利用这些金子拉拢腐蚀一些府衙官员,但却被莫降制止,而且,莫降还把所有的金叶子,一下子全要了过来。
如果文逸看到莫降现在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jīng彩……
“菲儿,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莫降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韩菲儿闻言,一时有些发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自二人相识以来,莫降第一次带她上街买东西,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大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韩菲儿知道,莫降让她选东西的最终目的,绝不会是要哄她开心;虽然她知道,二人这次上街,绝不是情侣携手采买;虽然眼前的情景,跟她偷偷设想的幸福景象有很大的差异,但听到莫降那句话,韩菲儿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甜蜜……
“别愣着,快挑啊!”莫降催促道。
韩菲儿刚上前迈出一步,街道之上就炸开了锅。
“小娘子,来这边选两盒胭脂,我们称心斋的胭脂可是这条街最出名的……”
“小娘子,还是来选如意坊的布料!马上就是新年了,怎么能不做身新衣裳呢?”
“小娘子,俗话说,鲜花配美人!您看看这一束红蔷薇,跟您多么相称……”
“小娘子……”
韩菲儿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众人举到眼前的货物让她眼花缭乱,实在是无从挑选。
莫降笑着回头问宋景廉:“宋先生,您要不要也置办些年货?”
嘈杂的人声,严重扰乱了宋景廉的思考,他的心情也愈发烦乱,于是沉声问道:“莫降贤侄,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别着急嘛,好戏才刚刚开始!”只回了一句,莫降又转过头去,望着韩菲儿的背影说道:“很难选择是吗?那咱们就全要了!等回家再慢慢挑!”
一句“全要了!”,让无比喧闹的街道,顿时安静下来,众商人举着手中的货物,望着莫降,眼中有惊愕,也有疑虑:惊愕的是,这年轻人真是财大气粗,好大的口气;疑虑的是,这年轻人是否真的有财力,将这整条街的商品全买下来……
莫降似是读懂了众人眼中的疑惑,于是笑着解释道:“诸位莫不是不相信本人的话?那么这样,这些金叶子,权且算做此次交易的定金!诸位只需要带着货物随我到码头走一趟,我保证诸位的货物会被人收走——假若本人食言,那这些定金就是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