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4-01-04
当胡力再次归队时,来自新会的民夫们,已经掩埋好了同乡的尸体,带着悲愤和战栗,再次上路了。。
虽然莫降成功救出了胡力和韩菲儿,但光明之神的神罚造成的恐惧仍没有消除,毕竟,对于那些民夫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昔ri的同伴,突然在自己面前倒地而亡——如此诡异而且恐怖的一幕造成的心理yin影,要驱散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而且,当胡力返回队伍之后,却没人向他询问莫降的下落。对于新会的民夫来说,他们巴不得莫降不再出现,因为那个“文弱的书生”,受了光明之神的诅咒,会将厄运带给身边无辜之人,此刻他莫名消失,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胡力所率领的这支队伍掉队了,孤零零的走在夜间的官道之上——在他们前面,看不到来自其他省份的队伍;在他们身后,同样是空无一人——那些没能来得及赶在今ri通过韶关的队伍,恐怕要到明天才能上路了。
胡力骑在战马之上,观察着四周的队形——他紧皱着那双浓密的长眉,心中无比烦闷——百姓们的士气太低了,若是不能将这种悲观的情绪从队伍中清除出去,恐怕坚持不到目的地,就会发生大规模的叛逃……
“就在这个土丘后面安营!”胡力将马鞭重重的一挥,跳下马来。
“呱唧——”
当胡力落地时,靴子里发出一声怪响,正是这一声怪响,让胡力这个领军之人的下马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因为之前也曾被蓝水用水浇过,之后又没有时间换衣服,所以他只能忍受着这身湿漉漉的衣服,忍受着透骨的寒冷,指挥队伍前行。
他本想着,自己的坚持和强悍,会给这支死气沉沉的队伍带来一些生机,但事情的发展却和他的设想不太一样——领军者的回归,非但没能让众人重新振奋士气,相反,他那落汤鸡一般的狼狈形象,却又为这趟前途未卜的征程,蒙上了一层yin影……
将民夫们安顿在那个背风的山丘下之后,胡力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前——在空地上,他的亲兵已经替他升起了篝火,熊熊火焰烧燎着胡力cháo湿的铠甲,只让他感到一阵燥热。
胡力将衣服都脱了下来,只穿一条单裤,光着膀子将铠甲和棉衣都放到篝火旁的木架上——没一会儿,衣服就冒起了热气。
便在此时,常胜也走了过来——他的脸sè也很难看,yin沉沉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胡力与常胜一向不和,是故注意到常胜走过来,也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常胜绕到篝火的另一侧,找来一根长木棍,拨弄着篝火中的木柴,闷声闷气的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他的发言,没能换来任何回应,夜空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单调而枯燥的重复着。
“得找个机会,把死人的原因跟百姓们讲清楚。”常胜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自己的长官提出自己的建议。
胡力仍是没有理他,只是同样找了根木棍,用力抽打着木架上的衣物——每一棍下去,都能引起一声闷响。
常胜的头却埋得更低,他讷讷说道:“其实,我也不想杀他们的——可若不用这种方式,就很难止住溃逃的趋势……”
胡力干脆转过了身去,似是这样可以避开常胜的絮叨。
“离开新会时,我曾在新会父老面前立下重誓,要将大家全都平安带回去,可如今刚到韶关,就……唉!”
这一声沉沉的叹息,让胡力忍无可忍,他本就为队伍低落的士气忧心忡忡,可自己这个副手,此时竟然也是如此消极的态度——胡力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对方几句了。
“常大牛!我说你完没完?唧唧歪歪像个娘们一样!真他娘的窝囊!”胡力转过身来,骂骂咧咧说道:“年前,你刚刚跟我们同行的时候,那股子嚣张劲头都哪去了?当时的你不是说,除了张将军外,你谁都不怕么?”
“常大牛”正是常胜曾用过的假名,当初,他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混进了队伍中,一路之上玲珑八面,好似个千面佛一般,卖弄着自己的圆滑:他在胡力等人面前耀武扬威,在莫降面前装傻充愣,在张凛面前唯唯诺诺……一直等到在建康,莫降等人和柳铁心交手之时,他的真正身份才被揭穿——原来,他、常胜就是柳铁心安插到莫降身边的jiān细。
虽然事后莫降并未深究此事,而且还让他留在身边,但常胜曾做过jiān细,曾出卖过兄弟的卑劣之举,却一直被胡力记在心里——所以,他仍然用常胜曾用过的假名称呼他,一来是出于讽刺的心理,二来也是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个善于伪装的小人给骗了……
“我有罪啊,那些死去的人……”
“常大牛,你来劲了是不是?!”胡力大眼一瞪骂道:“你若是不愿意跟着老子了,就趁早滚蛋,滚回新会去!省的在这边唧唧歪歪,让老子烦心!”
熟料,常大牛闻言,便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一入无间,便堕入阿鼻地狱。”常胜慢慢甩着自己的脑袋,似是要将什么东西甩出去:“胡兄你不曾做过jiān细,是不可能体会其中的痛苦的……”
胡力却不曾想过常胜真的会走,他先是愣了一愣,慌忙站起来,要去拉常胜的胳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否则的话,自己回到新会后,又怎么跟张凛交代?难不成说自己把常大牛骂回来了?
可他刚迈出一步,却听到“嚓啦”一声怪响——常胜忽然将自己腰间的战刀拔了出来!
“常大牛,你要干什么?!”胡力大声喝道。
“常大牛,常大牛……”常胜的声音无比低沉,隐隐透着愤怒和绝望,“难道,我常胜这一生,都要背负着这个污点活着么,与其这样疲惫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哈哈!”
当他说出那个死字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就变得轻快了许多,甚至,他已经笑出声来……
“你……”粗枝大叶的胡力,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异常,他向迈步上前,又怕常胜会自杀;想站在原地不管,自己良心上又过不去……
就在胡力犹豫不定之时,宋景廉却悄悄猫了过来,他悄声走到胡力身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胡将军,他中了蛊惑之术,千万不要再刺激他……”
胡力转过头来,正看到宋景廉那张化过妆的老脸:“蛊惑之术?”
“是的。”宋景廉点点头道:“贫道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有一种蛊惑之术,能将人心中的痛苦无限放大,直到那痛苦超过他的承受能力,引发其jing神崩溃……据说,利用这种蛊惑之术,仅用一根绣花针,就能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彻底崩溃……”
宋景廉的解释,让胡力心中疑惑更盛,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兵士打扮的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满脸焦急的说道:“胡将军,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胡力压低声音问,同时也示意那士兵小声说话。
“百姓们不知道怎么了,好像魔障了一样,又哭又笑的,甚至还有几个人,想要自杀!”士兵却并未压低声音,相反,他的声音,比方才开口之时,还要大了一些。
胡力一听,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胀大了好几圈……
宋景廉则道:“胡将军,莫降去哪里了?这个关键时候,他不该离开队伍的!”
“将军,您快去看看,一会儿恐怕要出乱子了!”
“莫降不是去救你了么?如今你回来了,他怎么没回来?”
“哈哈哈,都死,都死了,就都解脱了!!”
“将军,您怎么了?我看您脸sè有点不对啊,不会是着凉了?”
“韩菲儿呢?她怎么也没回来?难道说,你是自己逃回来的?”
“将军……怎么没回来……都死……”
三人轮番开口,毫无逻辑的话语,一句紧接着一句冲击着胡力的耳膜,最后连成一片,在胡力脑中来回冲撞着——他只感觉头晕目眩,脑中好似有一个,不,不是一个,是一堆锣鼓,同时敲响……
胡力的眼睛越瞪越大,充满了血丝,他咬着牙,紧攥着双拳,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也没察觉到——好似有一股无名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吞噬着他的理智,焚烧着他的意志,甚至要将他整个身体,都付之一炬!
“都给老子闭嘴!!!”胡力一声大喝,响彻整个夜空。
而与此同时,莫降则和韩菲儿并肩爬在土丘后面,将土丘之下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菲儿,你留在这里,若是有谁要‘自杀’的话,还请阻止他。”莫降悄声说道。
“你去哪里?”韩菲儿问。
莫降淡淡一笑回答道:“去把混进队伍里的老鼠,全都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