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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乾五年六月初九,新会城兵营。 ..
莫降等人离开新会已经五个月了,而文逸和张凛若想获取和莫降有关的情报,最可靠的途径只有一条——读徐狂客的来信。
很久之前,文逸就曾给徐狂客写过信——只是后来才了解到,他跟莫降并不在同一个工段,所以,徐狂客若想获得莫降的消息,就必须派人到总治河防使贾鲁亲自负责的工段进行侦查。好在徐狂客做纺河山寨主的时候,干的就是收集贩卖情报这一行,所以对他而言,收集情报并非什么难事。唯一让徐狂客感到头疼的就是,莫降的身份早已曝光,而他又被朝廷看得很严,所以若想亲自从他口中得到情报,实在是比登天还难,而且贸然接触莫降,他自己也会有暴露的危险——所以徐狂客只好采取另外一种方式:多派人,广撒网,多收集,而后再进行汇总和挑选,最后再jing心挑选,再用快马连夜送到文逸手上……
当下,张凛的桌子上,就摆着这样一封信。
而这封沾染了血迹的信,正是文逸刚刚拿过来的,信中有关于莫降的最新消息。
张凛站在营帐门口,面向帐外,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会冲出去;而文逸则表现的坦然一些,他端坐在长桌旁的靠椅上,手中还摇着一把折扇——六月的新会,已经十分炎热,虽然不停的扇着扇子,但汗水还是不停的从文逸的额头上渗出来,而且,他身上的书生长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块……
“莫降这个笨蛋!”张凛低声咒骂着,声音之中满是愤怒,“难道他还看不出来么?朝廷这是在利用他,把他当斗犬养了起来,只等他啃够了骨头,然后为了主人的利益去跟别的斗犬厮杀!真是个笨蛋!”
文逸苦笑着摇头说道:“以唯战兄的智慧,应该很容易就想到这一点,可他执意这样做,恐怕也是有苦难言……”
“无论有什么苦衷,也不该去做朝廷的狗!”张凛转过身来冷声说道:“况且,他真的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如果他真的替朝廷杀了‘光明之神’,即便那光明之神是个冒牌货,那么全天下的光明教徒会怎样看他?要知道,莫降‘天选之子’之名虽然好听,但是在普通百姓中间,光明教廷的影响力要远超过他!真不知朝廷给他灌了什么**汤……”
或许是因为太过愤怒,平ri里寡言少语的张凛,今ri话明显多了不少;而且,自从掌控新会驻军以来,通过对斥候们收集回的情报进行分析,他懂得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他知道了,这个污浊的天下,与其早先所处的草莽江湖,有着很大的区别,仗剑而行,快意恩仇的洒脱生活,与世上通行的规则格格不入。若想在这个残酷的世上生存下去,就不能凭一时之好恶意气用事,尤其是作为莫降,他身份太过敏感,牵连到太多人的xing命安危,在这种时候,尤其马虎不得……
然而,从徐狂客寄来的信看——莫降在关键时刻做出的选择,显得很不服责任,也很愚蠢,这也正是张凛愤怒的理由,因为他觉得莫降的决定,太过草率,如同儿戏。
这时,文逸苦笑着劝道:“张兄,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以我对唯战兄的了解,他是个有原则底线的人,他心中的坚持,他对理想的信仰,恐怕更胜过你我。所以,即便唯战兄答应了同朝廷合作,他也会有分寸的。”
“可是,他做的事,却没有一点底线,没有分寸。”张凛仍是不满道,“要知道,新会数千人命,菲儿的命,我麾下百余将士的命,都压在他的肩上,他若是如此不知分寸,那些人该怎么办?”
文逸莞尔一笑道:“说来说去,张兄还是对唯战兄不够放心——张兄心里,其实很想去助莫降一臂之力?”
“我……”张凛一愣,却是什么也没说上来。
“张兄若是真想去的话,我不会阻拦。”文逸接着说道:“但是这个时候,张兄更聪明的做法,是该留在这里,镇守新会。”紧接着又问道:“张兄可知道,为什么莫降跟朝廷合作后,诸子之盟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凛沉思片刻后答道:“或许黑将以为,莫降这样做是自寻死路,根本无需理会。”
“不,不是这样。”文逸摇头道:“黑将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你我在新会的根基越扎越深,是因为你我已经在此地站稳了脚跟——即便莫降这一搏最终以失败告终,仍然有我们做他的退路;如果没有新会,没有退路,黑将一定会公开出面,声讨莫降投靠朝廷的无耻之举的。”
“他现在依然可以出面……”
“他现在出面,理由是什么?”文逸深深的一笑道:“不要忘了,莫降投靠朝廷的公开理由,是要挫败光明教廷的yin谋,是要保证修治黄河的工程顺利完工——也就是说,这一次,莫降站在道义的一方,也就是说,这一次,莫降站在黄河两岸流离失所的灾民一方,若是黑将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声讨莫降,岂不是将自己和光明教廷归入到同一阵线,岂不是站在了黄河两岸灾民的对面?”
“可是,诸子之盟和光明教廷已经结盟。”
文逸说道:“那只是秘密结盟而已——从徐狂客送回的情报来看,在工地之上,出头闹事的,只有光明教廷,而诸子之盟只是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只是在暗中破坏朝廷的治河大计。”
“如此说来,光明教廷岂不是被诸子之盟利用了?”张凛皱眉说道:“以光明教廷的实力,他们怎么可能甘愿做诸子之盟的马前卒?”
“这其中的秘密,我就不得而知了。”文逸摇摇头道:“或许是黑将手腕高明,让光明教徒甘愿替他卖命;或许是光明教廷另有所图……在这次的来信中,还有这样一条消息,不知你看到没有?”
“什么消息?”张凛的全部心思,都在莫降投靠朝廷一事上,至于其他的琐碎消息,则没有太过留心。
“徐狂客说,根据他的判断——黑将派到黄河两岸的棋子们,已经分崩离析,重伤的唐沁很可能甩给了莫降;赵胜失踪了很长时间;而那五个悍卒,则依然在暗中跟光明教廷合作……”
“这又能说明什么?”张凛问。
文逸大有深意的笑了一笑说道:“这说明,朝廷的反击手段很是强硬,他们已经对诸子之盟出手了,虽然我们不知道朝廷对诸子之盟做了什么,但可以推测的是,黑将现在的ri子,一定不好过;而只要我们依然稳稳的占据新会,出于多事之秋的黑将,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说不定,他还会寻求跟我们合作,在关键时刻,对光明教廷倒戈一击。”
待文逸说完,张凛看了他一眼,而后说道:“我觉得,你和莫降,都把这世界想象的太过美好了……”
同一ri,黄河南岸,治河大军的帅帐之内。
即便已经到了六月,但老的沙依然穿着皮裘,他蜷缩着身体坐在帅坐之上,神态恭敬的秃满迭儿垂首而立站在他的身边,帐下,有四人分左右站好:站在前面的,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两人都是黄金族人打扮,左侧身体高瘦之人剃光了头顶,却在后脑留着一个蝎子尾巴样式的小辫子,此人面sè苍白如纸,可皮肤下,却隐隐透着绿森森的惨淡,一双赤金sè的瞳眸,黄里透红,几乎能渗出血来,长长的鹰钩鼻,好像倒悬的楔子,而此人最引人瞩目的特征,便是那两个长到嘴唇之外的虎牙,几乎有将近一寸之长,同样是黄中带红,隐隐似有血丝缠绕其上;右侧身高较矮,将一头长发编成了密密麻麻的小辫之人的长相则周正许多,只是双眉紧锁,面带忧愁之sè,似是有着想不完的烦心之事……
而贾鲁和媚生驹,则分别站在那两个陌生面孔的身后,同样是垂手而立,举止肃穆。
这时,老的沙沉声问道:“媚生驹,那赵胜可是已经认同了自己‘光明之神’的身份?”
“因为此人意志颇为坚定,若想彻底将其催眠,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接受另外一个身份,并不容易……”
“我只是想听结果。”老的沙用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媚生驹的发言。
“请再给我三天时间。”媚生驹的头更低了,似是准备迎接老的沙的震怒。
出乎她预料的是,老的沙并未生气,至少表面上没有,他微微点头道:“好,就再给你三天时间——三ri之后,赵胜必须变成光明之神!”
这时,站在左侧,长着虎牙那人森然说道:“桀桀,只等赵胜变成光明之神,我们就能看到兄弟相残的好戏了,到时候,兄弟二人以命相搏,最后同归于尽——汉皇血脉,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
右侧面有忧sè之人转头道:“饲血鹰,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很舍不得那珍贵的血脉就此消失?”
“桀桀,慎行驹你说的很对。”被称作饲血鹰之人怪笑着点头道:“如果能在他们兄弟二人临死前,由我吸干他们的血,这汉皇血脉也就不算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