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口?”顾北北愣了。
花茶重重点头,道:“从老疯子带你过来,到现在为止,你们做了很多事,冒了很多险,甚至连生死一线都跨过去了,唯独差了一件事。”
“要我亲口委托你?”顾北北下意识确认道。
“没错。”花茶伸出两只宽厚的大手掌,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许多年前的事情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记忆里,他双手搭在顾北北的两肩上。
顾北北深吸了一口气,两股矛盾的情绪在她体内流转。
风颠见她犹豫,催道:“你还在迟疑什么?北北,单凭我们很难跟这四大家族抗衡,这你是知道的,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
花茶白了风颠一眼,道:“这件事必须要由丫头决定!”
风颠悻悻不吭声了。
苏辰良也捏了一把汗,他看向顾北北,说道:“北北,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论你选择什么,我苏辰良都会站在你的身旁。”
吴根也不甘示弱,跟着道:“我,我也是!”
顾北北闭上眼,点点头。
老实说,她既害怕,又矛盾。顾北北并不害怕自己失败,但是她害怕,牵扯了这么多人进来,让他们无缘无故为自己受伤甚至牺牲,就为了自己眼里的仇恨,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矛盾的则是……顾北北心里开始质疑,这样的仇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花茶瞪大了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顾北北。
“我……”顾北北开口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捏了一大把汗,紧紧盯着顾北北的脸。
“……拜托你了!”顾北北咬着牙,深深鞠了一躬,朝着眼前的花茶道:“请帮我找出当年的真凶,让他付出代价!”
花茶浓重的眉毛挑了挑,他微笑着抓住了顾北北的手。
“那便这么说定了。”花茶难得的露出了微笑,说道。
风颠见两人达成了协约,也松了口气,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这傻丫头脑子里要断一根筋呢。”
苏辰良却笑笑道:“不会的,这可是父母之仇。”
“不过,花茶,你能搞定么。我看有些人似乎不乐意跟我们合作,你能说服这些老顽固么?”风颠问道。
花茶道:“要他们点头,这并不难,我自有办法。但是就算他们点了头,要心甘情愿地卖命,却不容易。”
风颠也明白这一点,接连几次失败,反道统这件事在尾巴胡同已然成了禁忌,再没有多少人愿意主动去冒这种险了。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全无办法。”花茶似乎已经成竹在胸,他说道:“只要能做好这几件事,这一次反道统行动,或许有可能成功。”
风颠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从不干没把握的事,不算计好,你是不会行动的。”
“不妨先听听我所说的事好了。”花茶看向风颠,说道。
风颠伸出手,示意花茶“轻便”,没再吭声。
“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敌人的弱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找到弱点,方能事半功倍。”花茶道。
“有道理!”吴根喝起彩来。
花茶横了他一眼,吴根便下意识闭住嘴,不再吭声了。
“相师有什么弱点?”风颠问。
“准确的说,不是弱点。历史上有专门这么一类人,是专门针对相师而存在的。”花茶看了一眼竹红竹白姐弟,道:“他们就是武夫。”
武夫。
听到这两个字,顾北北心头的肉跳了跳,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她也看向竹红和竹白,心里有些古怪。
“北北,你知道为什么降妖驱鬼这样的工作,非要相师这样的专业人士才能处理?”花茶问。
顾北北噘着嘴想了好一会儿,这个问题却难住她了。
她从小便是跟顾老头一块儿长起来的,对城里的规矩懂得不多不说,本身也从没想过,“相师”这个职业跟其他有什么不同。
“历来如此吧……”顾北北绞尽脑汁,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花茶的表情没有一点儿变化,又问:“从来如此,便对么?”
顾北北迟疑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花茶拍了拍顾北北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很聪明,也很诚实。”他拿起一支笔,在桌前的纸上画了一副阴阳鱼图,色泽有些锐利,线条极其生硬。“这个你可认得。”
“太极阴阳?”顾北北眯着眼看去,问道。
“大道至简。没错。”花茶点头肯定,继续说道:“但是你想一想,北北,相师一行十分特殊。心术端正,行的正道,便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有些人行为不端呢?”
顾北北沉默了。
花茶说:“你知道么,相师这一行,无论是家承还是散修,都极看重天分。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修炼法门的天分,便一辈子也踏不进相师一行历来,这你明白么?”
顾北北点点头。
她老早听顾老头多次提过,做相师捉鬼的营生,并非人人都能干,只有一些天生的本领,才能做得来。
“可这些人如果把他们的天资用在人的身上,又有什么后果?”花茶问。
顾北北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从前她捉鬼也好,降妖也罢,都是工作,只按照规则,按照师父的吩咐行事,从不曾想过,用自己的法术来伤人。
但是这段时间,她见过太多仗着法术符箓这等天赋,来伤害普通人的例子。
“那……那也太可怕了。”顾北北坦言。
“没错。”花茶道:“能耐本没有对错,但是使用它的人,却有好坏,这一点想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头。但一切都是平衡的,北北,既然有作恶的相师,也便有人专门惩治他们,这些人没有天赋异禀,没有相师的资质,但是他们比我们更了解相师的弱点,更是成体系地铲除他们。”花茶看向竹红,道:
“我说得对么?武夫?”
听到这里,竹红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盯着眼前的花茶,道:“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们,但不必如此出演讽刺吧?”
花茶不语,顾北北却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一回事?”
竹红似乎有些痛苦,她看了众人一眼,道:“这位相师未免在说笑了。我们到底有什么能耐,你们……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她说到这里,双肩忍不住颤抖,整张脸阴沉沉的,泪如雨下。
一旁的竹白也沉默着别过脸去。顾北北见他来到这里以后,还从没说过一句话。
顾北北想起当时发生的情景。这些武夫,与姜家人对峙,简直就像是遭到了羞辱一般,姜别怨举手抬足,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斩杀殆尽。
面对自己的亲人殒命,两姐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蜡黄,眼角带泪。
“的确如此。”风颠远远瞧着众人,道:“北北,你阅历尚浅,这些事你恐怕不清楚。四大家族得势之后,为了铲除异己,撕毁盟约,首先就是找机会做掉了这些武夫组织的头领,让他们群龙无首。自此以后二十年,即使他们还苟延残喘,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成气候了。如今四大家族早不再忌惮这些没有法力的普通人。”
风颠的话直白冷漠,却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两姐弟的心坎里。
顾北北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花茶却摇摇头,道:“老疯子,你说的是事实,但是别忘了,这些人手里的确还握着能够一击制敌的妙招,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技巧,捕杀那些误入歧途的相师。”
两人针锋相对,一时间没有结果。
“不管怎么说,这第一个条件已经达成了。”吴根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剩下还有什么要求?”
花茶道:“第二件事,便是当年风氏灭门一案的真相,必须查清楚。”
“喂!”吴根一听这事儿,立刻青筋爆凸,眼睛都红了。“大块头我忍你很久了,你反反复复就这几个伤心人的伤疤揭来揭去的,有意思吗?”
吴根自然是心疼师姐,这件事反复提起来,最伤心的人想来就是顾北北。
“我也可以不提,如果这样就能扳倒他们的话。”花茶冷冷说道。
吴根还要发作,顾北北喊住了他:“师弟,我没事。你让花茶说。”
吴根咯吱咯吱咬的牙痒痒,只能作罢。
“这件事关系重大。当年风家一役,败得不可思议。老疯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风颠也点点头,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老实说,当年江湖上盛传,这几个家族跟风家比起来,的确实力悬殊,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无论是他们的动机还是行动,都十分诡异,没有人觉得他们会赢。”
花茶补充道:“更没有人想到,风家会输的这么惨。”
“这件事恐怕跟当年他们拿出来的那个阵法有关。这算是奇谋。”风颠道。
“所以这件事我们要查个水落石出。”花茶看了一眼风颠,手指捏出一个卜卦的诀窍来,又道:“你们这一次冒险到姬府作客,想来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顾北北低下头,道:“没错……我们……我们的确有一些发现。”
“说说看。”花茶的语气依旧冰冷。
顾北北抿了抿嘴,在脑海里整理一番后,把在姬府的所见所闻转述了一通。当提到莫家与姬家的勾结时,顾北北犹豫了一番,没有提到莫夜朗。
当然,这之后发生的事,她也没有提。
“你是说,金盆洗手的莫家,跟姬家很可能有勾结?”花茶皱着眉头问。
顾北北看了一眼吴根,点点头。
“这件事需要细查,不过看来收获不小。”花茶道:“那么这最后一件事,也就更有意思了。”
他说着,猛地一拍墙面,沉声道:“梁上君子不妨下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