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鸡掉头就跑,一点儿不恋战。
苏明玉和归冲直看傻眼了,刚才在烟雾中操纵幻象和人偶的,必定是这人不会错,两人没想到,先头部队出师不利,竟然折在这个“变戏法儿”的手里。
苏明玉勃然怒道:“这他妈都算不上法术,这,这是什么人!”
归冲眯着眼看过去,道:“听说道上有一个很古怪的相师,他也不堪风水,也不识命相,整日里研究鼓捣的都是一些杂学,因为长得又像鸡冠又像蝙蝠,人送外号幺鸡。”
苏明玉手掌颤抖,他咬着牙道:“这种人居然也能跟我等平起平坐,自号相师?我饶不了他。”
归冲耸耸肩,他似乎对这人并没什么兴趣。
“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去会会这个变戏法儿的相师。”苏明玉留下这句话,使了个口哨,画卷里的鬼修露出半边身子,带着他腾空而起,朝着幺鸡消失的地方飞快冲了过去。
归冲耸耸肩,他侧目看过去,四面的房屋完好无损,原本片瓦残砖落在地上的一片衰败景象,也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他百无聊赖地来到巷子边,摸了摸石墙上一层乳白色的粉末,跟水渍黏在一起,成了一片发白的晕迹。
这是一层幻术的皮。刚才苏明玉如此大肆破坏,全部被这层皮给罩住了,如此精妙的法术,也只有一个人使得出来。
“不愧是你。”归冲冷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折纸,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十年不见了。”
——
苏明玉不惜动用周身法力,趋势鬼修力挽狂澜地追过去,才发现这幺鸡的确有些本事。
至少逃跑的本领,还是足以让人称道。
这幺鸡跑路时候的模样有些滑稽,整个身体高高地仰起,两条腿像是钢针一样扎在地上,一跃起来有两三尺高,但是落在地上却站立不稳,身体时不时竟然膨胀着滚成一个圆球,飞快地卷动起来。
看他这样子,苏明玉更加来气,他随手捏出一柄幽冥色的长剑,在空中挥舞,一道疾风似的波纹撕裂两侧的空气,陡然间出现在幺鸡背后。
幺鸡想也没想缩回成了一个球,他巴掌在屁股上一拍,只听见“噗呲”一声,整个身体膨胀起来,像是巨大的气球。
这道幽冥色的波纹切豆腐似的把幺鸡身上这道“气球”割成了碎片,却丝毫没有拦下他的速度。
苏明玉只觉得像是一拳头打在水上,又气绝又无奈。
他一时气极,索性使出绝技来。
“停!”苏明玉命令鬼修站住脚步,他抽身下来,眼见幺鸡一溜烟的功夫又窜出老远,他也不再追,抬起头,在门牙上磕出一条血口,双手抹上血迹,在身体上划出一条直线。
接着,引魂幡无风自立,旌旗昂扬,他默念三声“来”,身体里的法力犹如江河逆涌,在血口汇聚起来,片刻功夫抽走了大半。
苏明玉也是气上心头,一点不心疼这些流窜的法力,身体好似被抽空。他也不管不顾,只顾着把血口摁在地表里,血液同墨色凝聚在一起,直灌入底下。
幺鸡逐渐远去视线之外,苏明玉却低低笑出声,道:“我让你跑……我让你跑,我倒要看看,一个变戏法儿的莽夫,你能跑多远。”
话音刚落,这道血墨融合的气泡开始在地表扩散,路径上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飞快地朝着幺鸡冲去。
不到片刻功夫,幺鸡警觉地回过头一瞧,脚下地面裂开一条缝隙。
他大吃一惊。
“鬼狩!”他两腿一软,偏生又撞在一面墙上,整个人横飞出去,这才躲过一劫。
原先他所在的地方,一条胳膊伸出,所过之处,花枯草萎,连碎石路面都悻悻退开。
“你居然知道……”远远的,苏明玉阴冷的嗓音传来,幺鸡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一步,巷子窄小,再无处可躲。
他身体四周被这条“鬼狩”的手臂划开一条界限,只消碰一碰,地面上一切事物都腐锈殆尽。
他不敢轻举妄动,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苏明玉已经到了他眼前。
这人长身站立,居高临下、鄙夷地视线投射过来,幺鸡不敢正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招式除了我苏家家传,还有人知道么?”
苏家的驭鬼法门向来是不外传,且不轻易示人的。一来,这门法术偏生邪门,不轻易外露,以免找来横祸。二来,也是苏家门风如此,做事便要做绝,真有仇家,也绝不可能留下活口。因此苏家的法门在相师里,也是个极大的秘密。
幺鸡不言语,只是一个劲地哆嗦。
苏明玉还要问,幺鸡忽然抬手,飞快掷出一件东西。
当的一声,苏明玉眼睛眨也不眨,见到身前落下一件东西。
他眉头紧皱,道:“这是什么?”
幺鸡不回答。
苏明玉自然认得出这是什么,这是一条火蛇,本来应当是入门的符箓,但是此刻却叫幺鸡当做纸片一般掷了过来。
如此这般,幺鸡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不管是法器还是木剑,都一一抛出去,砸在苏明玉眼前。
苏明玉既不躲闪,也不反击,只是静静瞧着幺鸡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把身边的东西,能扔的能掷的都抛得一干二净了,才泄了气似的直摇头。
“你在干什么?”苏明玉忽然发作,他怒道:“你是相师么,你的法力呢?你的法术呢?你就是这样跟我对战的?”
苏明玉收回鬼狩的法门,手背上的红印亮了亮,额头上冒出银亮的汗珠。
幺鸡仍旧不肯搭话,只是摇头。
“起来!”苏明玉一挥手,背后一条鬼邪的长手伸出,揪住了幺鸡的胳膊,把他抻起。
“来,朝我身上招呼!快来!你他妈到底是不是相师,你动啊!”苏明玉怒吼。
幺鸡的身体软的像是一摊泥,任凭苏明玉如何摆布,偏偏不肯动作,他哆嗦着,两眼冒光,身体里明明有不俗的法力,但是却死活不肯动用。
苏明玉不急着伤他,把那身可笑的如同鸡冠如同蝙蝠的外衣撕得粉碎,露出这男人瘦骨嶙峋的脊背和干瘪的胸膛。一张脸看不出岁月的厚重,但是却满是刀创。
“死的毫无尊严。”苏明玉或许是乏了,他松手,揪住幺鸡的手掌立时松开他的肩膀,扼住了他的咽喉。
幺鸡双手紧紧箍住自己的喉咙,想要解开这无形的大手,但是人力终有不逮,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松开一根指头。
他脸颊憋得通红,两条细腿使劲抖动,眼看一口气喘不上来。
苏明玉的眼光一转,忽然肩头一耸,往后退去。
一道利箭穿胸而过,差了一毫就伤着他。
他这一不留神,幺鸡脖子上的大手就松了开来。
幺鸡像是死鸡,腾的一声落在地上,动都不动了。
“我就知道,肯定还有人。”苏明玉察觉到身后有异状,身上罩着附身鬼的他有恃无恐,冷笑着回身闪过,一道银亮的光辉从他眼前闪来,在他的水银附身鬼上,刺破了他的脸颊。
“这是……签?”一闪而过的银亮光芒看在苏明玉眼里,他捕捉到这东西的模样,一尺来长,方头尖尾,看不出材质,透着一股神秘的古朴色,此时却附着着凌厉的法力。
这东西拼接了十三块,宛如一条长鞭,却偏偏极度锋利,刚才他的附身鬼只能抵挡锐器,却没办法把拆散成十三块的签符一一挡下,脸上被切出的血痕正是明证。
“什么人!”苏明玉心下大惊,没想到这些游方散修的败类竟然还有这样强大的法器,他不敢再懈怠,调用全身的法力守住自己。
这时他才看见,眼前烟尘散下,缓缓落下的一道身影。
“风家妖女。”苏明玉嗅了嗅空气中的血味,一瞬间便认出了顾北北。
顾北北也受了伤。
她的手背血肉模糊,抓着问天签的手腕上还有一条条尖锐的血痕。
那一瞬间的交锋,苏明玉虽然吃了亏,但顾北北也没讨到好处。他的附身鬼也不是只会防御,时机成熟,它自然会“反咬”一口。
顾北北摇摇晃晃落了地,眼光十分凌厉。
苏明玉笑了,道:“明明可以跑得掉,非要送是吧。好啊,让我看看,风家血脉到底几斤几两。”
苏明玉毫不犹豫地展开画卷,正要施法,身后忽然一道银光闪烁,从他手里穿过,把这画卷直直钉在地上。
他猛地转过身,发现房梁后有一股活人的气息,只是瞧不到半点法力,想来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苏明玉眯着眼,摇摇头。普通人怎么可能胆敢袭击自己?
这是武夫。
刚才的飞矢,恐怕就是这小子的杰作。从那么远的角落偷袭,也只有这帮没有法力的废物才能想得到。
“风家妖女。”苏明玉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个落魄的家族,竟然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要了,跟一个武夫合作……”
苏明玉双手持诀,就要使出两道锐利的幽冥波纹刺向顾北北。
然而苏明玉没想到,就在自己回身的一瞬间,顾北北早已经抢了先机,一头撞进他的胸口里。
没等他的法决施展出来,顾北北抡圆了风雷尺就一股脑砸了过来。
“这东西不是这么用的。”苏明玉冷笑一声,赶紧收回诀咒,后撤一步,几双大手铺陈开来,宛如一道密密麻麻的蛛网,兜住了顾北北的身体。
后者吃了一惊,风雷尺非但劈斩不动,反倒自己陷进网里,动也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