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胤拔下身上的几支箭头，道：“这是降头术，很初级，只有骚扰和探查的功能，他们是沿着这东西来的。”
顾北北正想问“这东西”是什么，成胤已经伸出来胳膊，在顾北北的耳边虚握，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顾北北回头看了一眼，她瞥见一只活泼的小蜘蛛，八条鳌钳上下舞动。
顾北北伸手想要捏死这可恶的虫子，却被成胤拦了下来。
他随手取出一支玻璃瓶，又摸出一只工笔。在瓶身上划出一个符文，从口袋里取出两张带颜色的纸张，散发着浓郁的味道。他轻轻嗅了嗅，把纸也塞进瓶子里，过后在地上钻出一个小洞，小心翼翼地塞进瓶身，才道：“这样就好了。”
顾北北满脸疑惑，问道：“这是干什么？”
“姜家人可以跟这些地五仙，或是蚊虫蚂蚱一类的异物签约，他们就能共享这些东西的感官。虽然总不是很精确，但是刚才他们就是以此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那岂不是很糟糕？”顾北北缩着脑袋道。
“那倒不至于。我想，他们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只是用这种办法排除危险。”
顾北北打量了一眼成胤，见他身上多了好几道血口，关切道：“我给你包扎。”
她随身带了一些应急的医用品，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成胤没有推诿，咬着牙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之后，骂了一句“该死的姜老头儿”，感慨道：“幸好他们舍不得喂毒。刚才一个来回，至少撒出去几百只飞羽镖，想象都可怕。”
顾北北也浑身打寒噤，这要是真的有几百只飞羽镖，怕不是要被捅成筛子。
成胤被顾北北包成一个粽子，除了厚厚的眼镜片没给他包上，几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富余的地方。
“好了……顾北北小姐。”成胤压低身影，眼睛警觉性地瞥向远方，道：“行动要开始了。”
顾北北点点头，也跟着屏息凝神。两人见到宾馆外亮起了灯，骚乱的规模变大，有人以为是山火爆发，想要到路边的林子里去瞧一瞧。有些人留在宾馆里，不敢出门。
成胤的目光恣裂，血丝在他的眼球上一点点裂开，螺纹一般转着圈。他捕捉到了一丝低矮的身影从宾馆里窜出，嘴里就念道：
“一个……”
“两个……”
“他也出来了。”成胤的目光一锁定眼前的身影，不再犹豫，把着手里的短刀，脚掌踮起，整个人在墨一般的夜色之中消弭。
顾北北再也瞧不见成胤的身影后，心里莫名起了不安分的种子。
她很讨厌这样无事可干的样子，只能望着宾馆里的楼台灯火，数着时间。
就在她等待的时候，顾北北的脚边，四面的草丛里，无数的小动物展开了行动。他们是姜家特有的地毯式搜索，范围可以扩展到宾馆外整个林子。
顾北北只觉得草丛里传来声音。这些细碎的声音逐渐聚拢在一处，越来越沉重，甚至汇聚成一条涓涓细流，朝着宾馆集中。
起初顾北北很是害怕，如果按成胤所说的，这些小东西各自都有姜家人的感官，那么自己的行踪岂不是暴露无遗？
她试着躲避这些小东西，但是无论是上树还是挖洞，这些充斥在泥土树干上的蛇虫蛛蚁，根本就是无穷无尽。
虽然躲不开，但顾北北发现，这些似乎并没有分享感官，他们的路径很直接，对顾北北的存在也没有奇怪的反应，只是朝着宾馆集中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顾北北胆子大了一些，就跟着这些小东西靠近了宾馆。离得越近，她越发现气氛极端诡异。
原本摇曳的灯光黯淡了不少，整个宾馆内好像没了动静。顾北北压着脑袋，小心翼翼靠到宾馆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这里看过去视野良好，她才能看得仔细。
只不过……顾北北眯着眼睛，她发现，宾馆里其他人的身影都消失了，只留下这些古怪的蚊虫聚集在外。
回过头，顾北北差点喊出声来。
巨大的幕布一般的“小东西”，全部聚集在外，这种阵势既让人恶心，又让顾北北害怕。
她只怕成胤的计划出了什么岔子。按理说，姜家人被他制造的骚乱吸引出去，里面应该没有人了才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蚊虫？
顾北北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候，她背后的三层小旅店里传来动静。这声音清脆，有些浑浊，但是她听得很清楚。
是法力传动的声音。
法力？
成胤不会法术，屋内又没有其他的相师，如果姜家人都离开了，怎么会有法力？
顾北北皱起眉头来，心里有个不祥的想法，却又不敢证实。她咬着牙，想起成胤的话来。
一旦出了什么事，立刻去求援。
我该走吗？
顾北北回头看了一眼宾馆，破旧的钢筋支架有些歪，屋里的灯光只留下三盏。从高速上一路传来的电力在路边似乎绝了缘。
四周十分安静。顾北北拿不定主意，只是想到成胤曾经冒死救过自己，做人不能不讲恩义。
好。
顾北北抄起风雷尺，放下包里的其他杂物，轻装出行。她把风雷尺垫在肩头，找来几块砖头，踮着脚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去。
踏的一声，轻巧落了地。
尽管知道姜家人已经离开这里，但顾北北仍然担心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虽说自己又不是扒手，但毕竟让人抓个现行，那就有理说不清了。
顾北北更加小心，从一楼踩着吱呀呀响的旧楼梯上二楼的时候，心里一根弦绷的紧紧的。到了三楼，她才松了一口气。
三楼中间三个房间连在一起，正好在看板的大字头上，闪着电光的看板已经坏了一半。
走廊边上挤在一圈的电线随时闪着火花，这些老旧的电线露在空气里，看上去有些危险。
顾北北躲过这些，来到中间一扇门。
她贴着耳朵，听到屋里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有人！这下顾北北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屏着一口气，顾北北把脸贴在门上。
谁知道，门并没关。
顾北北吓了一跳，她一个趔趄，差点就着这扇拉门整个人摔进去。刚进门，顾北北就见到了成胤。
成胤的脸色很不好，身上多处灼伤，内里的经络让人伤了几处，双手双脚被黑色的东西束缚住，动弹不得，嘴边似乎让人给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顾北北眼睛瞪得滚圆，她慌忙整顿身形，管不了那么多，连忙到了成胤身旁，双手给他试着解开这些东西。
成胤满头大汗，一见到顾北北的身影，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慌忙摇头，急的呜咽直叫，却无济于事。
顾北北一上手就发现，手边的这些黑色玩意儿，不是“东西”。那是一条条蠕动的黑色长蛇。
至于品种。顾北北不认得，但是见得这些蛇身上一串串金银色的圆环，她意识到这应该是毒蛇。
一碰到冰凉的鳞片，顾北北就闪身往后退去，双手抽出风雷尺，正要催动法力，眉目前的发梢开始迎风浮动。
“成胤，我来救你！”顾北北大叫一声，正要施展法术，谁知道体内气息一滞，整个人软了下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经不听使唤，低沉的视线忽然飘起。
屋外冒出几道身影，看不清脸。
但是顾北北明白，自己中了陷阱。只不过她还没认清这些人的脸颊，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逐渐苏醒过来的时候，见到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把银亮的匕首。她转过脸，成胤在自己身旁，也是一样的遭遇。
两人身上被粗壮的蛇缠住，动弹不得。嘴上罩着黑布，一股恶臭的怪味在鼻头萦绕，顾北北几乎想要吐出来。
她抬起头，见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的瘦，矮的胖。瘦子见到顾北北醒了，拍醒身旁的胖子，道：“嘿，这妞儿醒了。”
胖子挤了挤眼睛，打了个呵欠，道：“你对对，看清楚咯，是这俩么？”
两人又掏出一张画卷。顾北北眼睛很尖，她发现两人手里的卷轴并不是一般的纸质材料，而是镀上了骨粉的毒降术的卷宗，能够千里传书。
比对一番之后，胖子得出了结论。
“抓错人了吧。这男的太年轻，女的又不对路。”
“多半是他手底下的——我看着娘儿们说不定还是他女人。”瘦子却不服，道：“位置肯定没错。头儿亲自给的定位，还能不对么？我看，是人出去了。”
“大半夜的出什么门？”胖子嘟囔两句，又要睡。
“轮也轮到我了。”瘦子一巴掌扇在胖子的脸上，把他一脚踹醒，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呼呼睡起。
胖子咒骂了一句，来到顾北北身前。
他伸出肥胖的油手，钳住顾北北的下巴，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道：“牙没长齐一小妮子，要身材没身材，要姿色也就那样，这是看上哪点儿了？”
他瞥了一眼顾北北身旁的匕首，双手敏捷地点过去，在墙壁上贴下一张纸符。
顾北北吓了一跳。这人手法娴熟，使得正是降头术中的毒降，十分狠辣。而自己身旁的“匕首”，也不是什么匕首，而是露着尖牙的两条蜥蜴。
胖子拍了拍顾北北的脸，道：“识相的就别动弹，这两家伙可半个月没吃饭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胖子的话，身旁这只蜥蜴的嘴里流出两点腐蚀的唾液。呲溜一声落在地面上，木地板留下一个大洞。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也找了个角落，眯着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顾北北心里怕的紧，却一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