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开了瓣的葫芦瓢,顾北北的御风咒威力不强,只是随性激发。
屋里的空间不大,顾北北摆开身上的银环蛇。那条长长的毒蛇就兀自落在了地上,翻着白眼,身体一动不动。
顾北北身体四周的法力十分充盈,一身苍劲的短袖衬衫迎风鼓起,尽管脸色被刚才的事吓得苍白,眼里换了一个人似的。
高矮两人一人一声哎哟,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猝不及防,身体也结结实实挨了几道凌厉的乱流,虽然不至于受伤,但模样足够狼狈。
瘦子撑起身体,抓着手边的长刀,恶狠狠瞪向顾北北,二话不说脱手甩出两道飞羽镖。
只不过这一次,上头投喂了几道厉害的蛇毒。
顾北北踉跄往后退去。
她只是个捉鬼的小相师,顾老头教给顾北北的法术也是用来对付妖邪鬼怪的,偏偏没有拿来对付人的。
只是顾北北没想到,人比鬼要狡猾,要棘手,要难对付得多。
她慌张得不知道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飞镖还不只是直线,像极了盘卷缩进的毒蛇,一口就要咬过来。
顾北北忍不住闭上眼。
“睁开眼!顾北北!”成胤急着大喊:“不要怕,看我这边!”
顾北北抿着嘴,没几步她就缩到角落,仓皇从腹中掏出两枚又细又窄的签符,洒在空中。
两道签符并不是毫无章法地穿出,而是凭着顾北北的法力浮在空中,与两道飞羽镖擦身而过,险险地对穿切过。
瘦子笑了,小妮子的手法还不纯熟,末了又补上两镖,提起长刀欺身踏前,不给顾北北一点余地。
尖锐的签符宛如利刃,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鳞片之中,腥臭的血液从蛇身上一点点溢出,成胤站起身,望着眼前举刀的胖子,身体鬼魅似的辗转到了墙根,双足飞点,好似在空中腾挪了身形。
顾北北的肩膀两侧,两道飞镖险险擦过。直直钉在她的身体两旁,心有余悸的顾北北还没起身,瘦子长刀已经竖直刮来。
成胤咬住嘴里的一道雷管,双手各拿着一柄尖叉似的匕首,鬼魅般到了瘦子身旁,咬牙道:“你要是动他,咱们今天就同归于尽。”
成胤眨了眨眼,尽管厚厚的镜片下,几乎瞧不见他的眼睛。
瘦子才不管那么多。
他在刀身上凝结的法力促成了一道铭文的符箓,这是降头术的一种,堪比剧毒。这刀身上是骇人的降头秘术,内附的蛇蝎毒素能长久蕴藏在身体里,即使他没法一刀制敌,任何刀伤都会让宿主痛不欲生。
刀身上缩着一小团法力的流动,在顾北北身前,这股力量支持不了太久。成胤急了,他甩开手上的刀刃,腰身上抽出一条细长的鞭子,匆匆卷住顾北北的手脚,横着拽开顾北北。
“快跑。”他提起脚步,侧身在墙上游走,当着瘦子胖子两人的面,抓着顾北北想要离开这房间。
“嘿嘿,哪会这么容易。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瘦子咧嘴,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在空中闪动,无风自动。
顾北北惊异的发现,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脚步也动弹不得,两人的腿管跟灌了铅似的,移动一步都不可能,这感觉越是往门口去越明显。
胖子抱着头起身,对成胤的袭击,他恼怒万分,手里的长刀似乎膨胀了起来,随手抡圆了往一张钢架床上直劈过去,嗡嗡的绞铁声传来。
胖子手里的刀在床上停留了几秒,轰的一声巨响,床身拦腰截成两断。他气恼地一脚把两半的床身踹开,脸上盖了一层阴霾,满身横肉地挺身到了门前,也不动手,只是盯着两人,道:“你们再动一步,我佩服。”
成胤脸上哗啦啦地淌汗,但是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脚步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连腿也拔不起来。
顾北北也是一样,又急又羞。
胖子提刀站到门口,闷着气道:“真以为我们哥俩儿傻么?不做点手脚,怎么跟你们这群人周旋?”
成胤心道不好,难道自己和顾北北的身份,叫这两人给瞧出来了?眼看自己脚底不能动,成胤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是飞降术的一种,在圈定的范围内画了圈,自己的身体被牢固限制在圈里。
匪夷所思。
但是成胤还没有放弃。他打量起两人来,如果只有两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闭口不声张不言语,舌头在嘴里蠕动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啊?”胖子横着眼瞧过来,见到成胤一声不吭,又满脸鬼祟,更让他气极。
“这小子鸡贼鸡贼的,怕是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咱把他眼珠子剜出来,看他有什么法子!”胖子说干就干,侧起刀,用拐角的钝刃,摇晃着手比在成胤的脸上。
“你们住手!”顾北北嘶吼着大喊,却仍然无济于事。
“碍事。”胖子啐了一口,把成胤的大圆眼镜片随手扔在地上,踩得粉碎,钝刃贴在成胤的右眼睑上,嘴里笑着。
成胤却一点不慌张,只是跟胖子死死盯着,一动不动。胖子下刀,弯着刀刃在成胤的眼窝上切出一个小小的弧线,血丝一点点涌出来。
顾北北挣扎着吼起来,却无济于事。
成胤惨笑一声,忽然张开嘴。胖子停了手,他双手一摆,右腕猛地刺痛,大惊失色之下,砰的一声,刀落在地上。
成胤趁机转身踏过,拿起尖刀,比在胖子的脖颈上,双腿架住这庞然大物的肩膀,嘴里渗出血。
原来刚才这下是从他舌苔下冒出的钢针。
武夫应敌,必须出其不意,身体各处无不是武器,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工具,才是一个合格的武夫。成胤的眼光不大好使,但是在阴暗的房间里反倒成了利处。
他低声道:“不想死的,别动。”
胖子不敢动了。相师也是凡人,肉躯热血,中了刀也得死。胖子不想死,更不喜欢在身上开个窟窿,只有乖乖闭嘴,身体也老实起来。
“没用的东西。”瘦子暗骂了一句,想要施咒救人,他从背后取出了一支长笛——这才是他真正的法器,用来役使毒虫蛇兽的法器。
“别动——你少耍什么花招。不管你想用什么法术,我这一刀刺进喉咙里,神仙也救不了他。”
成胤眯着眼道。
“谁说我要救他?”瘦子却笑了。“两人的任务,一人完成,我吃两人的饷。我救他做什么。”
胖子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偏偏又被成胤骑在身上,呜咽着不敢出声,只有捂住嘴,脸色发白,虚汗淋漓抖落,勉力抬起头来,瞧着瘦子,不知道这家伙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瘦子抓着笛子,道:“这是本门法器,看你也是行内的同行,应该知道降头术的厉害。你要动这胖子,动就是了,我不出手。但是你想清楚了,我笛声一奏,方面数里之内的毒虫都是我的耳目,到时候你别说死活,就连身体都不再是你的了。划算么?”
顾北北一听,眼睛亮了。她现在中了飞降术,浑身的经络气脉都被封住,连脚步都难以挪动。胖子破功,成胤才解了咒,而瘦子仍旧盯着自己,这道咒没那么好解。
但她想到,屋外那么密集的蛇虫,也许真就是这家伙叫来的。只不过这可不是几里地的蛇虫这么简单。
成胤心里也发怵,道:“我看,你们是姜家的人。”
瘦子有些动容,道:“既然见到我的法器,你也不难猜。我们的确是姜家弟子。”
“姜家弟子却跟姜家的天才姜别怨有过节,这倒是很有意思。”成胤冷静下来,问道:“你们难道不是一家的么?”
“我呸。”瘦子冷冷道:“这种人,我跟他怎么能是一路人。”
成胤沉默了片刻,又道:“那这么说,咱们理应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在这里玩命地争个你死我活——我们跟姜别怨也是一般的过节。现在这个局面对我们都没有利好,要是我们都死了,你一个人想必对付姜别怨也不容易。不如就此收手,对彼此都好。”
谁知道瘦子却很有自信,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姜别怨。你们么,乖乖去死就好!”
瘦子手里握着一张符箓。他的自信就来自于此,这张福禄上尽是姜别怨的软肋,用来攻心一直是上策。降头术又对人心蛊惑颇有造诣,这方面的法术不在少数。只要符箓奏效,姜别怨的性命就是囊中之物。
一想到这里,瘦子就狞笑着吹响了长笛。
笛声悠然响起,成胤的脸色变得煞白。对武夫来说,最难对付的便是这类偏门邪术,见过的人本不多,能够对付的人就更少。
然而同时脸色苍白的还有一人——那就是瘦子。
他不可思议地住了口,笛声兀自断了。四周的空气冷酷得像冰,他呢喃着“什么时候”,持续了几次,身体颓丧着缩到角落里,双眼放空,像是见到什么极可怖的东西一样,眼珠子都失去了神色。
成胤正觉得古怪,原本胜券在握的瘦子何至于变成这样,忽然,悠然中断的笛声断弦又续,悠悠然从远处飘忽而至,比刚才的乐声力度更强,柔媚更深,乃至听上一曲,成胤不自觉都有些恍惚。
这声音由远及近,而瘦子的脸色也又苍白变成了酱紫。
“他……是他……”他抓起尖刀,竟然顾不得身边的顾北北,也没正眼瞧上成胤几眼,慌慌张张到了屋外,手抖得更厉害。
“什么时候……”他深深咽了口唾沫,几近疯狂地道:“我们他妈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包围的!”
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