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
又是一个晴日,瑶池一如既往地平和。严清秋立于二层小露台上,看着朝阳浸透的天边,火红火红的流云穿过其中,景色怡人,人亦是如此。
她披散着头发,任细风吹起青丝,她仍旧穿着那身浅蓝色竹梅襦裙,神色微凝,正在思考着问题。
“吱呀”门被推开,兰莺入内:“膳业,将近卯时了,该洗漱打扮了。”立在门口,等着严清秋回话。
片刻,她回道:“我知道了。”说着,走到妆镜前坐下。兰莺眠玉也一同入内为她打扮。
插簪描眉,淡粉微抹,过程一气呵成。严清秋看着镜中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相貌一如往常,三百多年来不曾老过一岁,肌肤像是二十一二的女子白嫩。
“明明升仙时已经三十半老之际,到了天界怎还活回去了?”
兰莺眠玉也不知她怎么冒出这莫名奇妙的一句,不过世间女子向来注重容貌,色衰而爱驰,算是每个女子的悲处。
兰莺想了想,开口道:“膳业可是神仙,也才三百多年光景,年轻也是正常,正值大好韶华,仙子何必镜前吁叹。”
严清秋没有回话,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包含天真的那张脸,像是二十出头的丫头那样,没有丝毫威慑力。这与自己的预想差了许多,若想镇住那些不服的仙子,必然气场上要有所碾压。
那么该如何?
沉思半晌,她拔掉了头上固发的簪子,说:“别梳百合髻了,今儿留个双刀髻,换换花样。”
“是”兰莺眠玉没有多想,便着手盘发。
眠玉手法娴熟,没多久便盘好了发髻。插上一支白玉兰发簪固发,双刀髻上各插金镂小步摇,在配上珍珠耳佩。
严清秋容貌本就不俗,以为常常梳着百合髻,那倒是存着少女清淡可爱,而如今留起双刀髻,着实不可与往日共语。
丹唇凤目,肤若凝脂。双眼的明媚正似朝阳般光亮,即便浅浅状扮也足够吸引眼球。像是清莲般的洁净却没有散发那种高傲矜洁,又隐隐含着一股威慑。
头一次见严清秋这番模样的打扮,兰莺不禁感叹:“膳业果真天生丽质,以前那百合髻真是藏了您的美颜,如今这一番打扮,那些瑶池仙子们必然望您望的眼红。”
严清秋掩嘴一笑,道:“贫嘴,天上哪位仙子姿色庸俗?我可不愿与她们争美色。”
或许这样真的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素手探进如意囊中,捣鼓几下从中取出一支步摇来。那步摇外体鎏金,头首一直凤凰傲然振翼,三只海棠环列其下,垂落的流苏玉珠圆滑,单看那外形便知工艺手法高超。
“这支步摇这是精致,还真是前所未见。”兰莺感叹。
严清秋抚摸着手中的步摇,目光温柔,就像在看待一件至宝,笑道:“这是以往凡间的产物,是我阿姐赠我及笄礼物,也已经许久没有让它露面了。”说着,将步摇插入发中。
望着镜中自己,她轻然笑了笑,站起身来,离开闺房,离开萦环居,去往馐馔楼。
……
馐馔楼
卯时至,馐馔楼内仙子也个开始自己的活计,一天忙碌又开始。这个时间点是女仙们早膳的时候,主要便是汤羹门忙活,其他门的仙子倒是可以偷会闲。
“喂!那个谁…蒹葭过来搬糯米……”
“新来的那个,快过来去把面饼送过去……”
“新来的快去烧水……”
“新来的……新来的……新来的……”鼎沸的人声和着嗡鸣发响的烧水声混杂,直叫人心里烦躁。一句两句都叫着“新来的”三字,只有那小部分的才记得她的名字。
蒹葭,从这简易的仙名便可得知当初给她定名的是多么鄙夷不屑于她。以低贱的水草来喻她微贱,汤羹门仙子或是膳部仙子都觉得格外切合。
蒹葭仙子原名池瑗,本是一位凡间良家女子,家境殷实,后值家境穷倒,父母背离。便独自一人上山修行,误打误撞结交一位仙人。王淌修行天赋不高,却很刻苦,那老神仙知晓她无法修成正果,便收她做了个侍女,安居一处仙山上。平常里调茶喂鹤,倒也安闲。
可惜好景不长,魔界举兵攻打下天界桦洛川二十五座仙山,那二十五座仙山所居的仙人惨遭毒手,但池瑗却因祸得福被意外晋升九等仙君。
原来桦洛川共有近百座山,当那魔兵攻上山头时,老神仙临危施法将她传回天界,也因此她得以传信,其余仙山才免遭毒手。起始时大家都会赞她及时传信通报,可后来却不知为何,锋头突转,开始指责她危时逃离旧主,独自己苟活。池瑗没有解释的机会,没人给她机会。她就那草草的升了九等仙君,草草的封名蒹葭。
一切就是那么突然,本被夸耀勇敢的她,在某一天却被污蔑是卖主求荣,胆小怕死的小人,所有的夸耀戛然而止,他们纷纷倒戈来指责她。而池瑗则全然不知发生什么,就那样被人莫名唾骂,要解释也无去处。
后来她通过瑶池考核,正式进入瑶池膳部,入了聘礼司汤羹门,也就有了如今这番场景。
“诶!知道了,我马上来……”其她仙子的使唤她总是赶紧去做,一会东边叫搬米,一会西边叫煮水……
做这些很简单,只是为了让瑶池的仙子能忘掉那莫名的骂声,她十分期盼与汤羹门的仙子成为朋友,她也付出了许多努力。
膳部各仙子都有各自位置,她们各司其职,是梯链式关系,哪一链出了问题,那位仙子便要负责,大抵就是在楼外守笞刑二十或扣罚仙禄。
蒹葭的本活简单,只需要留意冷房的食材,每日清点数量和新鲜程度,将它们记录下来即可,虽说简单,但她常常被叫去“帮忙”,以至于清点的活也做不好。
猜猜汤羹门谁被扣仙禄最多?或是谁挨笞刑最多?答案不言而喻。
“前辈们,我已经做完了,先去冷房里查点去了,告辞。”蒹葭累的满头大汗,衣裙上粘了面粉白米,后背也依稀可见水渍。不久前她刚做完“前辈们”要求她做的,终于是闲下来,可以去行自己本职。
那些在躺椅上的“前辈们”见“可亲的后辈”已经完成她们的命令,替她们做完活,心中倍感欣慰。但又听闻这“可亲的后辈”又要回那冰森的冷房里,去做自己的本分,“前辈们”不满了。
杏笠从椅子上下来,她分明没有半点对蒹葭的好感,却装作喜爱的神情模样欺骗她。
她亲切的牵住蒹葭的手,用自己一双素白干净的手握着蒹葭一双沾满白面,老茧从生的手,前者是贴身仙娥,后者是正经仙子。
杏笠怪气怪声开口道:“哎呦,蒹葭仙子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不愿与我们多处会吗?你称我们一声前辈,我们便要教会你东西。但…我等惭愧一直没有教会蒹葭仙子什么东西。”
还不等蒹葭说什么,一把撒开手,掩面状似哭泣样:“却一直要劳烦蒹葭仙子奔前奔后,实在对不起我家主子的委托,我这就去向烟璐司掌谢罪。”说着眼里挤出一两滴虚伪眼泪。
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去烟璐司掌那里请罪。杏笠在心里盘算着……
“三、二、一”当一在心中响起时,蒹葭没有出乎在场仙子的意料,喊停了杏笠。
“杏笠仙娥等等…蒹葭绝无此意,从未怪过你们,只是你们要我做的已经完备,我寻思也该会冷房检查了,没想到会令杏笠仙娥误会。”
杏笠嘴角微微上扬,转身抹着眼角,笑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要蒹葭仙子不怪我就好了。”说完,又迈步回到蒹葭面前,在回来时脸上已经换了颜色。
杏笠道:“说了那么多,口也渴了,蒹葭仙子你去给我们端茶来吧,我想大家都口渴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位仙子,她们齐声声的答应着。
“是啊是啊…渴死了,蒹葭仙子你快去吧。”
蒹葭点了点头,道:“那我这就去,茶水端来后,我就要回冷房了,到时还望各位莫怪。”说完,便跑去清友门端水煮茶。
见蒹葭走远,那些仙子各各相视一笑,露出原本的面目:“那蒹葭可真是够蠢的,就这样被你耍的团团转,杏笠我真是佩服你。”一位扇着团扇的仙女说道。她不像杏笠有所掩藏,脸上的不屑与蔑视十分显眼。
杏笠笑道:“姐姐客气了,还是她自个自作多情,她当真以为膳部会有愿意与她结识。要不是有这痴傻劳动力,我们才不屑理会她。
“就是”
说着便又是一顿哄堂大笑。
一缕袅袅白烟在面前腾升,那些仙子都视若无睹,似乎那白烟并不存在。饭粥煮好了,没有人去将它移下来,她们知道会有那么一个蠢货去做,只管好好谈话便是。
“哎呀,真希望她会喜欢我们给她准备的礼物。”杏笠笑道,却是那么的不怀好意,这其中深意也只有她们才知道。几个仙女奸笑着,等待着……
身后一墙之隔的房间内,一位择菜少女听到一切,那时不时传来的笑声真是十分令人作呕。但少女并没有理睬的想法,也不觉得有去告诫蒹葭的必要,只是专心的择着面前的生菜。
在她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和温度,像是没有感情一样。很快,不出所料,墙后又传来茶碗碎地的声音,以及一声尖叫。
少女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无法忍受对面的行径,即便隔着墙只能听闻声响,她拿着菜笼离开了那间房。
行路中在她腰间的名牌露了出来:朝露。晃动中,名牌一旁的蓝绿色香囊显露出来,在香囊一侧绣着不大的字: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