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洛鸿勋猛提了一口气,好半天都没再睁开眼睛。
“爹...爹...您听得见孩儿的声音么...爹,您别吓唬我们呀...爹...”
“爷爷,爷爷,您怎么了...您再睁开眼睛看看大伙啊...爷爷...”
在场的四人顿时吓得涕泪交流,惊骇不已。
好一会,洛鸿勋才在众人的召唤下又一次睁开了他那双疲惫沉重的眼睛。
此刻,气息奄奄的他微微抬起了手,示意子孙们都再靠近些,因为眼下他已经处在了力竭的边缘。
“阿靖...记得爹...从前...对你的嘱托...洛家以后...就靠你了...”
因其说话的声音仿若雪霰,细弱到风还未吹便散了,没办法,洛康靖、洛云汉父子只能双双伸长了脖子将耳朵尽可能地靠向洛鸿勋的嘴唇。
又沉寂了好一会,洛鸿勋的双手慢慢摸索着,将身旁的一对樱粉色绣帕攥紧,接着,他轻启了唇齿倾尽最后一丝气力道:“枫儿...国家就靠...你们了...”
听到这,泪眼婆娑的洛康靖、洛云汉父子相互凝视了片刻后,都更加明确了自己此生的使命。
而这时,洛鸿勋的嘴角微微蠕动着,翕合间他最后道了一句:“虬枝...我的使命完成了...我们夫妇...很快...就要...见面了...这辈子...我很...知足...没有...遗憾...”
话音刚刚落下,洛鸿勋的瞳孔便开始慢慢涣散,继而缓缓地深埋在了层层叠叠的眼窝之中,接着,他那攥拳的手渐渐松了,松了,手中那一对樱粉色的帕子倏地落了下来。
不多时,洛康靖用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父亲的鼻子试探,感对方已无气息,这一刻,他明白爹走了,大家心中怀赤心,创伟业的高山,走了,永远的走了。
在公平的时间面前没有人会逃离死亡的终点,可肉体虽会腐化陨灭,但其励精图治、锲而不舍的精神将会被后人后世歌咏传承。
洛云汉虽非朝廷公开缉拿的要犯,可洛家当年也曾被总督大人责难,考虑到洛家乃广州城中之望族,洛鸿勋又因造福桑梓声名远播,因而三思后,当年的总督蒋寿才对洛家勉勉强强抬了贵手。
如今虽埋名,可洛云汉这个同盟会的第一杀手却仍是风口浪尖上的危险人物。
因而为了不牵连家人,须得赶紧离开的他无法参与料理祖父的后事。
临别时,洛康靖先是叮嘱儿子行事务必小心谨慎,紧接着,他又讲起了前些日子父亲洛鸿勋偶然清醒时曾提到的一件事。
“革命党人若是想要向洛家借船,兴和须得尽力配合...”
洛云汉尚还感动于祖父的慷慨无私之际,洛康靖又抓紧时间跟他聊了几句体己话。
也正是这时,洛康靖才了解到原来儿子多年来一直形单影只,还未成家。
心疼儿子的洛康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劝诫了对方几句。
“景枫,不要总觉得任何事都一定会有下一次,很多事拖久了机会都被消磨殆尽了,想做的事应该尽早去做,相爱的人也应尽早去爱,尤其是像你这样经常涉险之人,别给自己留太多遗憾...”
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叮嘱,洛云汉虽一时间还没彻底领悟,可他却也点头应了下来。
告别了父母亲弟后,洛云汉匆匆赶回了自己的住所,没多久,整理好心情的他又继续参与起了会中的革命行动来。
1907与1908年,中国同盟会在西南边境地区总共发动了六次颇具规模的武装起义,它们分别为:潮州黄冈起义、惠州七女湖起义、防城起义、镇南关起义、钦廉上思起义、河口起义。
分支光复会也在1908年11月发动过安庆新军马炮营起义。
可这些起义因准备不足,单纯冒险,结果都归于失败了。
最近的这次,1910年2月,中国同盟会员倪尉率广州新军起义,结果又以惨败收场。
接连的起义失败使得当下的革命空气陷入岑寂,广州城中的清兵也在不断逮捕迫害着革命党人。
因而为了扭转时局,孙逸仙、冯少白等同盟会领袖商议决定再起暗杀之事,已灭清廷的嚣张气焰。
而这次被选中的刺杀对象则为广州将军—邓准。
此人在剿杀起义军中身居统帅之位,死在其手上的同盟会众不计其数,因而若能杀掉邓准,那对革命党来说等于是除掉了一天大的心头祸患。
可经过对邓准的连日跟踪研究发现,邓准此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唯听戏与古玩乃其多年所好,可由于广州城中不太平,如今的他已是鲜少出门。
深居简出又洁身自好的邓准让革命党人几乎无从下手。
可就在这时,霍雨桐却向冯少白告知了一条利好消息,邓准的母亲患病,三日前住进了博济医院治疗。
而为其母医治的大夫就是霍雨桐本人,且他母亲第一天来医院时,还是邓准亲自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