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与蒋伟诚有关。
与革命党交手多年的蒋伟诚如今绷紧的神经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当他走入病房,看到霍雨桐的第一刻,心中就隐隐有了危险的预示。
她毕竟曾是卢庄的未婚妻,如果她跟像洛景枫这样的悍匪们同流合污,暗中施计,那革命党人很有可能会于沿途下手,拉上她的话他们多半会有所顾虑。
这群人消息灵通,无恶不作,绝对不能对他们疏于提防,而自己年少时对对方的那点好感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没了痕迹,于是他灵机一动间才想到了这记绝妙的对策来。
只不过他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却并未对岳父邓准道明。
而与此同时,埋伏在四牌楼的革命党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要邓准的车马一出现,众人决心定要让他喋血街头。
可大伙前脚刚接了通知邓准的车马即将抵达,而后脚竟又有人来报,霍医生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且还与邓准同乘一车。
幸好联系上下一站的联络员刘之桢后,护士余小凤及时赶回了医院之中。
她亲眼瞧见霍医生上了邓准的车,虽然对方的脸上并未写着不情不愿,可她猜想霍医生一定是情非所愿,迫不得已。
因而那一刻,大感不妙的余小凤匆忙折返,赶紧将这一突发状况又告知给了刚刚返回的刘之桢。
此时,隐蔽于四牌楼附近的刺邓行动总指挥—洛云汉听到这一消息后当即陷入了懵怔惊愕之境。
他心里清楚明白自己的枪法再准,也无法保证百发百中,待会若不能一发击毙邓准,双方开起火来,那坐在邓准身侧的她一定会被拉做垫背,枪弹无眼,雨桐根本没有毫发无损,安然渡过此劫的可能。
“准备了这么久就等革邓准命的一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云汉兄,你还犹豫什么?”
“可霍医生于同盟会而言乃举足轻重的人物,怎能为了杀邓准而害她受伤殒命呢?”
“云汉兄,你勿要惊慌,我们待会一定会格外小心注意的,尽量不会伤及霍医生。”
此刻,邓准的车队已经露头,离据点不到二百米,眼看迫在眉睫,众人却七嘴八舌,各执一词,因而扰的洛云汉心乱如麻、方寸大乱。
“你告诉我,什么叫尽量,万一要是真打中了她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霎时间,情绪失控的洛云汉嘬了下牙肉后猛地拉起了对方的衣襟,虽极力压低了嗓音,可那扭曲的表情着实吓坏了刚刚说话的同志刘子泰。
下一秒,他用力一抡,将刘子泰直接甩向了一旁的石柱,好在黎焯就在其身后,他及时抓住了刘子泰的臂膀,这才遏制了一起险情。
这时,依然癫狂的洛云汉继续用那近乎沙哑的低声干吼着:“赶紧停止,我说赶紧停止,今日的行动取消,立马取消!”
虽有一万个不甘,可他还是听从了心底的声音,但他的决定显然令大多数会众不服。
“云汉兄,我们盼了这么久,计划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如今万事俱备,敌人也终于现身了,而且还近在咫尺,我们怎能说停止就停止呢!”
“您向来教导我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邓准乃广东革命党众的头号敌人,今天要是霍医生真的不幸出了事,能为革命献身,想必她也定是死而无憾,这于情于理取消行动都有失妥当啊!”
的确,计划的每一处细节洛云汉都曾反复斟酌推敲,毫不夸张地说,刺邓行动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放弃真乃不易之举。
可怎么能以牺牲她为代价换去一次成功呢?
为了革命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而此番为了刺杀邓准,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一想到这,他的胸口就绞着疼。
眼看邓准的车队距离此处已不足百米,再迟疑不决,此等良机就当真是白白错过了。
瞬时间,洛云汉身体里的两股力量忽然又迎来了正面交锋的一刻,可激战仅仅维持了片刻,他的心中便再次笃定了刚刚的结果。
这时,他的手接连指向那几个反对的会众,低吼声从喉咙里愤怒地滚了出来:“你了解她么?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死而无憾?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她于同盟会是不可或缺的么?你知道她这几年来救了多少伤员么?以后呢,同盟会就没有人受伤了?就不需要她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让她白白去送死!”
“我现在正式宣布今天的行动取消,一切后果由我洛云汉一人承担,如有违者,休怪我枪口无眼。”这一刻,他的表情因内心的撕扯而越发的狰狞,众人见状只得闭口不言,但内心却均在呐喊。
而坐在车上的霍雨桐当瞧见四牌楼近在咫尺之时,只觉那个被困在孤岛上的自己正迅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所吞噬。
无情的海水漫过她的腰身,她的脖颈,甚至她的全身,令她无法呼吸,可她却都不敢叫喊一声。
但眼看自己即将窒息,那可怕的枪声却迟迟未能响起。
当她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眸,却见车队已经驶离了四牌楼二十米有余。
下一秒,回望的她就只瞧见了远处那个熟悉又黯然的背影。
黎焯此先便察觉到了洛云汉与霍雨桐的关系匪浅,因而趁洛云汉转身之际,他赶紧示意他人勿要再多言。
潜伏于四牌楼的众人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手摇铁扇的邓准随车大摇大摆地驶了过去。
邓准不仅幸运地逃过了此劫,且他的女婿蒋伟诚还暗中派人调查起了博济医院来。
果未出其所料,博济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确实有同革命党勾连的蛛丝马迹,而当中嫌疑最大的就属霍雨桐本人。
蒋伟诚想要顺藤摸瓜一举端掉广州城中同盟会的据点,因而派人时刻监视着霍雨桐的动向,没多久,他便有了一个惊人的重大发现。